“咯咯咔……”
少顷,一道轻微而诡异的声响自原地隐隐传开,只见那本是挺直腰身,双手捧喉,半跪在沙石之上的光头身影竟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干瘪了下去!
原本满脸横肉的面庞像是抽干鲜嫩汁液的番茄,转眼便枯萎消减下来,只余一张皱皱巴巴,宛如老树皮一般的脸皮披挂在那光溜溜的脑门之下。
“沟壑”纵横,褶皱丛生。苍老腐朽,黯淡而毫无光泽,再看不出半分人模人样!
蛛网似的裂纹不知从何处蔓延交错开来,须臾之间,只听噗的一声轻响,这具仿佛被榨干了的“豆腐皮”干尸由内而外的崩碎炸开,在那衣物护甲的束缚之下,自首尾两头各喷出一团灰白色烟雾。
这粗糙便服也似突然充气又漏气的皮球一般,猛地鼓胀一遭而又迅速萎靡干瘪,失去支撑之下,果断掉落在地。
恰逢一阵微风路过,直将半空未落的烟尘毫不留情地卷上高空,散作漫天飞灰,再也难寻踪迹……
“咦?”
光影闪烁间,一道人影也不知从何处冒将出来,突兀出现在侧旁。
古晖只手捏着白净光洁的下巴,目送着玄河境高手的骨灰乘风而去,渐行渐远,小嘴里不由得发出一道轻咦之声。
也好,倒是省得我亲手扬了它……
低头打量了几眼脚边的一地狼藉,半晌无言,心中却甚为满意。
这化神针好用确是真的好用,自己低了这光头高手几乎一个大境界,可一番偷袭之下,不论其护身玄劲又或是体内防御之法,竟是没一个能扛得过数息。
此玄技融合神灰天赋衍字诀,幻化出一种颇为特殊的外形——细如牛毛的纤毫骨针。
此类外形的兵器便是有一处较为突出的特点:柔中带刚,以点破面。
因极小的接触面,使得其在面对巨大流动型压迫之时,可轻易卸掉绝大部分威压于无形。
同时,融合灵魂天赋:吞噬,神灰另一神通:炼字诀,将周遭相接触之物尽数吞纳于神灰空间之内,加以炼化,进一步化解来自四面八方奔涌而来的压迫。
最后,辅以自身释放的玄力作为化神针牵引催动之力,集中全力攻于一点,以点破面,便可直取要害!
若无不巧,被敌人正面用手一把攥个正着,那便是玄河境圆满的高手在此,最终也依旧得被干翻在地,“乘风而去”……
“化神针,倒是颇有化骨剧毒那味儿了!”
古晖喃喃自语,脑海中不断体悟这一招一术之间的奥义,片刻后方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化”神之化,取化解、消化之意。改变物质特性或形态,若威力足够强横……
化神,便是屠神!
正是:
三寸金莲裹妖娆,
三尺青锋断天桥。
同为三寸牛毛针,
蚀骨销魂可屠神!
古晖有种强烈的预感,待日后神念更加强大,而神灰造字诀亦修炼至大成,凭借九星衍天诀中所记载诸般秘法,与化神术诸多字诀相互搭配组合,必定能够融合出更多威能更为恐怖的自创玄技!
到那时,兴许称之为“神技”也并无不可了。
不过,现在么……
古晖收拢心底的感悟,心神回归当前,随即抬头眺望前方不远处那已无人把守城门的宁盐县。
短暂的血腥刀戈后,这座方圆将近四百里,约摸六个赤湖县大小的中等县城,笼罩在夜幕之下,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祥和,好似先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但,古晖却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丝隐藏在黑夜中的杀机。
眼下行踪显露,方才也闹出了些许动静,白家众高手环伺,此时想必正朝着此处飞速合围,欲来个瓮中捉鳖!
且极有可能,那白家主,玄海境大高手,亦是闻讯而动,正在提刀赶来的路上……
只不过,虽说此地不可久留,却见古晖仍是不紧不慢地蹲下身子,优哉游哉地开始搜尸,寻摸这大光头生前遗物。
早在方才激怒光头通风报信之时,他心中已是想好了后续所有计划。
脱身之计第一步,声东击西。
只见古晖从头至尾,仔仔细细的在那遗物之中摸索着,眼里泛着少许光彩。
收缴战利品什么的,可是他目前最爱干的事儿了。
每次都有一种无可替代的期待感,就和儿时在县城里逛街,在路边摊上开宝箱赌运气时的刺激感如出一辙……
待双手从地上收回,他左掌心里已是多了一枚棕褐色储物戒指,而右掌之上,正静静躺着好几块裂纹多寡不一,斑驳交错的传信玉简。
先将储物戒默默收起,稍稍留下一份期待,待此事过后再行查探。
随即,古晖并无多少迟疑,运转体内玄气注入这些仅剩一次传信机会的玉简当中。
略作沉吟,便缓缓催动心神意念,将阵阵传音录入其中。
“汉城白家?玄海高手?久仰久仰……”
古晖挠了挠头,在脑海中努力想象着这世上最嚣张跋扈的面孔和话语,不遗余力地撩拨着白家众高手的情绪。
嗯…再嘚瑟一点,再猖狂一些!
今日不让得尔等足够疯狂,日后如何让你们彻底灭亡?
当即,古晖意念再动……
…
…
宁盐县北门,城门外数十米处。
铛——!
一连串金铁相交的撞击声爆响,黑夜之中,只见两道模糊人影各自手持刀剑,碰撞交错之间,飞沙走石,尘土飞扬。
一触即分后,又是迅速纠缠在了一起。
“你到底是谁?为何阻拦我等,非与我这小小商队过不去?!”
半空中,一中年男子全身包裹在漆黑甲胄之中,横刀挡住刺向胸口的一剑,脸色愤怒道。
“哈?小商队?你见过玄河境高手暗中随行的小商队么?你当玄师都是街边的大白菜啊!”
白家那名冒充城门护卫的清瘦高手一声嗤笑,手上动作愈发凌厉,剑招变幻间又直指对方下腹刺将过去。
不久前,这白家高手极尽拖延之能,终是惹恼了那商队中隐藏的这名玄河境高手。
还不待那第二辆马车中身份似乎不同寻常的少年作何回应,他已是从第一辆马车中飞闪而出,又似是赶时间一般,一言不合便拔刀互砍了起来。
而此时,城门之下,这队将近二三十来人的商队已是乱作一团。
人声鼎沸,骏马嘶鸣。
“很好,尔等当真了不得!区区城门护卫,却是连自家县长亲笔手谕也可视若无睹,竟敢对我等百般阻挠。今夜之事,必是要好好讨一个说法了!”
“误会!大兄弟,这当真是个误会!此人我们也不认识啊。他假冒我兄弟,意图挑起事端,我等亦不容他!”
…
坐镇中央的那辆马车上,那名气质不凡,自称苏家的少年此时正掀起车帘一角,露出那张平凡普通的面容。
他紧紧注视着前方正缠斗一团,打得火星四溅的两道人影。
又扭头朝身旁正睁大双眸盯着自己的女童看了一眼,眼神微闪,若有所思。
‘难道被发现了?可此事每次都处理得干净,想是不应暴露才对啊……’
虽是沉思,不过在他脸上却是看不出太多担忧之色。
与他随行的这名护卫乃是他贴身亲卫,已入玄河境多年,距离突破至小成也只差一线契机。
即便那清瘦高手同为一个层次,可毕竟年轻,对敌手段还是嫩了些许。
又仔细瞅了两眼,果然是见到自家护卫渐渐占据上风,而就在此时,忽听那处一声高呼传来:
“掌柜的先走便是,小的随后便到。我看谁敢阻拦!”
闻言,这苏家少年暗暗点头,不再迟疑,低声朝外吩咐了几声后,便坐回原处,静静闭目养神。
然而,下一刻。
又听一声轻呼自耳边响起,他那平静如水的脸庞蓦然变色。
“既然撞见,就都留下来罢!”
白家家主!?
这个时辰……他怎会出现在此?!
刹那间,少年已是分辨出来人身份,不由得浑身绷紧,头皮微麻。
这声音实在耳熟的紧。
同为汉城四大家族之一,他苏家与这白家地位相当,这些年来,自是打过不少交道。
他苏杨桐身为苏家二少爷,更是与他打过几次照面。
那白家少主白无忧,自幼相识,虽说有些不对付就是了……
‘白家主…这大晚上的,他来做什么?!’
苏杨桐眉头紧皱,面色变幻不定。
此时再回想起那拦路的清瘦身影,苏杨桐似是突然想通了些什么,顿时面露恍然。
原来今夜这档子破事,都是这白家背后捣的鬼……
不过…应该不是冲着他来的。
他们这假冒的商队存在已非一日两日了,所做之事也与这白家毫无牵扯冲突,理说是不应遭到特意针对才是。
更何况,包括此次,他每次行动,脸上这副容貌都是假的,更不必说是针对他苏杨桐本人了。
如此想来,这白家此番目标便是另有其人了,此间多半只是一场误会。
心念急转间,苏杨桐渐渐念头通达,已是想好应对之策。
神色迅速恢复镇定,掸了掸衣袖,正欲起身下车,与其周旋一番,却突听车外一声怒吼:
“掌柜的快走!啊——!”
苏杨桐那刚掀起车帘的手陡然一僵,下一刻,他已顾不上慢条斯理的风度,一把扯开帘子蹿了出去。
才一落地,还未站稳脚跟,入目所见便使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前方数十米外,本是将那清瘦青年稳压一头的贴身护卫,此时却是浑身污血的仰躺在地,气息萎靡,胸膛起伏微弱,奄奄一息,眼看就要不行了。
“你!”
苏杨桐瞬间眼眶欲裂,额角青筋暴起,气得浑身直哆嗦,连话都已说不利索。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白家主今日竟如此暴躁霸道,连问也不曾问过一句,见手下与人交手,转眼便将对手打得半死不活。
此时的他大脑一片空白,方才想好的满腹骚话已是难以开口,全无用武之地。
照这般情形下去,今夜还回得去么?
只不过,他又更加迷茫疑惑了。这白家…是发生什么天大的事了?
尽管他脑海中涌起无数个念头,可他又如何能猜到这白家主如此暴怒的原因?
就在方才,这白家主赶到此地之时,心情本已平复大半。
只是忽然心有所感,从怀中摸出一块布满裂纹的玉简。
这正是与他那侄女婿相互联系的传信玉简。
然而,当他“听”完其中所传来的消息之时,他却是控制不住体内爆炸开来的玄气冲击了。
“汉城白家?玄海高手?久仰久仰……”
第一句,他面色青红交加,脸皮抽搐狂抖。
“小小书生,妄称毒灭,可笑可笑……”
第二句,他的脸色已彻底黑了下来。
“堂堂玄河,喜当门卫,恭喜恭喜……”
第三句,他体内玄气尽皆沸腾,胸膛仿佛要炸开一般,剧烈起伏。
“亲儿侄婿,亡命鸳鸯,善哉善哉!”
再配上一段极其魔性的大笑声,这最后一句一出,他的脸色竟又忽然平静下来,如幽潭古井。
他的身影转眼已闪至那苏家护卫跟前,当头便是一只蒲扇也似的巴掌狠狠拍下!
可怜那护卫当场闭眼昏迷,生死不知……
不仅是他,几乎是同一时刻,白家此次出动的所有高手皆是在第一时间收到这道极具嘲讽的传信。
“艹!他奶奶的,今夜不将你这贼厮碎尸万段,难解我心头之恨!!!”
“这是阿光的玉简,宁盐县南门!咱们围过去!!”
“果然是打算进城!今晚就是屠了这座城,也要将你挖出来!!!”
……
北城门外,白家那清瘦修长的青年收敛气息,快步走到白家主跟前,抱拳恭声道:
“家主大人,您来了!这凶手是不是……”
说着,还指了指地上那快不成人形的苏家护卫。
“还差一条漏网之鱼。”
白家主面沉如水,眼中阴桀之色丝毫不加掩饰。
随口提了几句南门所发生之事,正欲动身前去拿人。
“家主大人且慢,卑职看此事倒是有些蹊跷。”清瘦青年忙出声劝阻。
“我知你何意。那歹人本可继续躲藏,以他那身手,只不当面与我撞个正着,这北湖州之大,任他来去自由。
“此刻却突然主动暴露行迹,定是有所图谋了。”
白家主虽气血上涌,怒火中烧,但脑子却是异常清醒,慢条斯理道。
“这……那家主为何还欲亲自前去拿人?这个节骨眼上,先是北门出来一队假冒商人,后又是南门现敌踪……
“这世上哪有那般多的巧合?这两伙人分明便是一伙的!怕是南门那边收到此地求援,欲施调虎离山之计,伺机解救这队人马!还请家主三思。”
清瘦青年凝神思索,而后躬身一礼,继续劝道,“敌动我不动,咱们不如将计就计,来个守株待兔!只要敢来救人,家主到时尽可雷霆一击,一网打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