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秋脸颊通红一片,举起酒葫芦凑到耳边摇了摇,随后仰天大吼:“今朝有此酒,但饮三百杯!”
此话一出,令得在场武夫身躯一震。看着身形踉跄的叶知秋再次高举葫芦,不少人顿觉心痒难耐,无形中对这个少年郎多了几分喜欢,他们想不到一介书生,行事竟也会如此奔放不羁、洒脱豪迈,比起自己等人犹有过之,不少人受其感染,霎时间高呼声四起。
“少年郎!好酒量!”
“想不到叶公子一介书生,为人竟如此满腹豪情,当真少年英雄!”
“少年郎此举甚合我心!”
“......”
在林大生将葫芦还给那汉子后,叶知秋满脸通红的冲着众人一抱拳,在他正要开口时,酒楼里传出一道沧桑的声音。
“罢了!罢了!”
在所有人目光注视下,酒楼内一身穿灰袍须发皆白的老人,缓缓站起身来。
“既然小娃娃都把台阶放在大家脚下了,我看咱们就不要推脱了,再这么闹下去也没甚意思,就此打住吧。”
“这位”
“小娃娃,你且不用说话,你的态度大家已经看到了,我等自会不与你计较。再说文武素来不合,今日你即便是不插手,也无人说你不是。”
说完他大有深意地看了叶知秋一眼。
“小小年纪有今日之举,已是很仗义了。”
话音刚落,宋家酒楼顶那满脸戎须的汉子出声应道:“这位前辈说的对,此事与叶家娃娃无关,我程轩猛承蒙小娃娃你叫我一声壮士,今日此事便依你的,就此作罢!”
叶知秋闻言朝那汉子拱手一拜。
适时,手提半截柳的黑脸汉子也开口了。
“叶公子,俺听你的,今儿个就先到这!至于后续......”
“咱们出城再论,哼!”
说完,他转身一步踏出,身形一闪之间便回到王家酒楼。
叶府门前的一众文人仕子听到他这么说,齐齐变了脸色。
经这两人带头,沿河两岸围观者陆续有人离去。
可街道上还是有很多人不愿就此作罢,他们中多数都是最早下场那一批人,每个人都吃了不小的亏,有人浑身牙痕密布,有人赤裸的胳膊上血迹斑斑,也有人脸颊肿胀眼圈发青。
叶知秋强撑着晕眩感等了一会儿,见没人再出声,正当他准备喊夏八两时,那灰袍老人再次开口了。
“诸位,老夫清秋子,欲要再上次第山,可有同行者?”
话音落,沿河两岸瞬间只剩西风呼啸,人声尽散,飞鸟鱼虫皆寂然。下一刻,惊天动地的高呼声此起彼伏,沿河两岸无数道身影自房内飞出,城东方向街道上,亦有百十号人影飞速袭来。
“前辈,我愿同往!我愿同往!”
“我也愿意!”
“还有我!”
“我也要去!”
“......”
叶府门前还未散去的一众武夫,听着阵阵欢呼声,有人当即朝酒楼屋顶喊道:“前辈,此话当真!”
“自然。”
“那好,我也愿意与前辈同往。”
说完,那人就捂着屁股冲向酒楼屋顶。
余下武夫见此立马相继出声允诺,随后竟相冲向酒楼方向。
“既然如此,诸位不妨随我即刻出城,咱们也学学那些个读书人,来个‘八百武夫入中州’!”
“前辈所言极是,走走走,去中州!”
“对,去中州,上次第山!与其在这浪费时间,不如去争个甲乙丙丁!”
“哈哈……此举甚合我意,十年未去次第山,都不知道现在有进步没,刚好此番去比划比划!”
“......”
在那清秋子的带领下,叶府门前武夫尽数离去,阵阵高声吆喝中,沿途不断有人加入其中,等那些人身影彻底消失在茫茫飞雪中,叶知秋才回过神来。
他扭头扫视一圈沿河两岸近乎空荡荡的酒楼茶馆,只觉得有些不真实,可还未待他多想,就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一直紧跟其身后的林大生见此,立马抬手拖住他,眼见此时叶知秋脸颊绯红,额头大汗翻滚,浑身更是软绵绵的,林大生不禁有些急了,抱起叶知秋就朝府内冲,路过夏八两时,还不忘冲他喊了一句。
“我先带少爷回去,这里就交给你了。”
夏八两闻言咧了咧嘴,盯着门前一群文人士子看了几眼,见他们仍旧跟丢了魂一样,默不作声地扛起大刀朝叶府走去。
热闹不再,风雪不减,一群文人仕子身形依旧愣在当场,雾气炊烟交融中,让他们身形多了几分飘渺。良久过去,有人站起身来茫然四顾,有人昂首看着漫天飞雪不禁泪洒当场,有人皱眉低头沉思,也有人一动不动地躺在青石街道上,任由风雪将自己淹没。
不远处的巷子里,刘生见此一幕,心下不由地松了一口气。他倒不是担心这里面有人被打死了,毕竟他们自己选择这么闹的,那么死了便是死了,无关痛痒,大夏人口何其多,一天死个万儿八千都不是问题。死几个读书人也没啥大不了。
他只怕这群人会跟长安那次一样发疯,导致当年惨祸再现。
长安那一次太吓人了,他忘不了,那等场面简直就是丧尽天良、令人发指。那一晚是他自流州调入长安后第一次值勤,也是如今日这般风雪夜。
一场大火自东乐巷起,一直烧到泰安巷,大火连天烧了三天三夜,焚烧房屋千余户,死伤平民近万人,焦黑的尸体到处都是,掉入内河被淹死的也不再少数,满城百姓士卒衙役全部跑去救火,可不知怎地,这火就是灭不了,城里内河水都快抽干了,火就是越烧越旺。
也是在第三天有人在未起火的民房里,发现有人正四处泼洒煤油,人们才知道原来不是火灭不了,而是有人打着救火的名义四处纵火,干这群事的人,就是城中的文人士子。
至于他们为什么那么干,外界不得而知,只知道那一次,八百年大夏王朝,第一次开了杀儒生的先河,且是一次杀了近千人。
因为那场大火以及后续的斩儒生,令得长安一时之间全城缟素,旧孝未摘又添新联,城内的棺材卖断了货,城外处处添新坟,哀嚎遍野、惨绝人寰。
正当刘生陷入回忆时,一旁的副将王合出声唤醒了他。
“大人,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良久过去,刘生呼出一口浊气。
“不用管他们,通知兄弟们准备撤。”
浓眉大眼的王合满目惊疑,下意识开口。
“不管他们?”
“嗯,你没听错,不管他们。”
“那咱们来干吗?方才那波武夫放走,末将还能理解,可这群人已经闹了两次了,若是再不管管他们,我怕......”
听出其口中担忧的刘生侧过头,紧盯着他的眉心,郑重说道:“你记住一点,最近只要这群人不跟百姓起冲突,就不用管他们,别的事......回头再说。”
王合听他这么说,重重点头抱拳,满身盔甲上的积雪顺势下落。
“是”
刘生站起身来,看着一众士卒身上落满了厚厚一层雪,他面色柔和下来。
“最近大家都辛苦了,回去换防后,把兄弟们都叫上,喝酒去!”
“喝酒?谁请客?”
“老子没钱,当然是你请客!”
“啊?!”
“你给老子啊什么?你天天带着那群兔崽子喝花酒?就不能捎上老子一回?”
“嘿嘿......”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