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阿笑下学堂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和大姐王大妹一起烧火做饭。噢对了,王大妹如今已经不叫王大妹了,而是叫王瑜,先生说,瑜就是美玉的意思,大姐很喜欢这个字,就叫了这个名字。
如今阿笑家里又多了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她已经不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了。
吃饱饭时天色已暗,等方吴氏刷过碗后,阿笑就端着洗碗水往屋后边走去。
那里有她去年用六婶送她的皂角种子种出来的树苗,原本她也没指望这东西真能发芽出苗,谁想就给了她这么个惊喜呢。
只是现在这天旱的很,要是再不浇点水,那树苗肯定就干回去了。
贺景跑了几十里地,趁着天色已黒刚来到八户村的地里,就被突然出现在屋后边的人影吓的扑通一下趴到地上,希望那个晃晃悠悠的小人儿没有看见他。
而如他所期望的那样,她果然没有往这边看,径自把盆里的什么东西小心的倒在了地上就走了。
可贺景没敢动,他害怕那女孩还会再来。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工夫,那晃晃悠悠的女孩又出现在屋后边,手里还是跟刚才一样端了一个盆。
贺景猜测着,她应该是在给什么浇水吧,只是她的力气好小啊,自己现在都能提大半桶水了呢,她却连盆水都端的晃晃悠悠,或许那水连一盆都不到。
其实阿笑早就看到趴在地里的人,还被吓的一哆嗦差点摔了,只是她装作什么也没看到,若无其事的浇完所有的树苗就回家去了。
其实村人们并不是不知道有人偷挖地里的野菜,毕竟野菜在一天天变少,他们又不瞎。这些人其实也没那么狠的心,明明自己用不着却不让别人用,他们只是明面上不让人来,目的只是不想人靠近村子而已。
贺景又在地里趴了一会儿,直到确定那女孩不再回来,这才摸着黑努力辨认着野菜挖了起来。
一边挖,他一边注意着四周,但看的最多的还是阿笑出现过的地方,想着,她现在肯定是在吃饭吧,也不知道吃的是什么。
她应该生活的很好吧?
她一定也吃的很饱吧?
有时候,贺景也会眼热这些生活在这个村子的孩子们,因为他们从来不会出现在地里,不用去挖野菜,还能上学堂。
可为什么他们可以这么好命呢?
贺景想着想着就有些出神,可马上就又回过神,快速挖起了野菜。
别人吃的再好,命再好,那也是别人的。而他只要一偷懒,肚子就得挨饿。
阿笑回到家里就听到王长平在那里长吁短叹。
“也不知道是哪里下了雨,我看大清河的水位涨了些,可是咱这却还是这么旱,可咋办啊。”
“那能咋办,一桶水浇到地里马上就没了影,根本就不管用。”方桃枝也是叹息。
地里是真的很干,他们每天都到离河岸近的田地里挑水浇地,可根本就不管一点用。
明明他们挨着大河,却只能眼看着禾苗干死,心疼啊!
阿笑听着两人的低语,也是愁的不行。
这几年虽说偶尔也会有涝有旱的时候,却从来没有这样的情况过。
要是有水车就好了。
阿笑想着记忆中曾经见过的水车模样,忍不住叹息。
一辆水车造价不菲,可不是像他们这样的农户可以做到的。
要是没有收成,这些人可怎么活啊?
她看看外面的天色,扭头就往学堂那跑。
教他们读书的池先生博学多才,应该可以想出办法的吧!
天气太热,池先生在学堂院子中点了艾草,正光着膀子坐那休息,一听到阿笑叫门连忙把衣服套上就去开门。
三年了,全村所有的孩子中,他最头疼的就是这个丫头。
池先生一打开门,那砸门的拳头差点就捶到他胸口上,幸亏他早有经验一闪身就躲开了。
“天都黑了你跑这来干啥?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懂不懂点矜持?”池先生没好气的训着。
阿笑目光扫过他头发须白的样子,忍不住直撇嘴。
都这年纪了,难道自己还能看上他?
“哎,你见过水车吗?”阿笑毫不客气的问,半点对他的尊敬都没有。
对于她的毫不客气,池先生早已习以为常,一边走出大门,一边随意的说道:“见过,干嘛?”
“那你会做吗?”
“不会。”
“那你说,什么方法才能让水到地里去呢?”
“从高处往下引啊,水往低处流嘛。”
“那从低处往高处呢?”
“除了水车,没有好办法。”
“那怎么才可以让人取水省力一些,让离河边很远的禾苗能尽快浇到水呢?”
“在地头挖水渠,但说实话,挖水渠从河里引水不现实,现在水位太低,根本就引不过来。”
阿笑白他一眼,觉得这老头子是真不会说话,没办法就算了还打击人心。
“回吧,要是有办法我早就想了,还用你来跟我旁敲侧击的。”池先生烦躁的不停用手在脸前扇着风。
唯一的希望破灭,阿笑只能往回走,而池先生一回院子立刻把门给关上,三两下扒下衣服,长舒一口气。
这又热又干的天,真的是让人受不了,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的衣裳就快被汗水给湿透了。
与此同时,在晋州的江慕君九年来在府里活得就跟个透明人似的,每年到移民的时候,他都会跑到移民集合处呆上几个月,可偏偏回来后家里连个问的都没有,而他用了九年时间找的人,却始终没有任何音讯。
九年,他已经从一个五岁的孩子,成了十四岁的少年郎,越是找不到那人,他心里就越空,就好像某样本属于他的东西,马上就要被人抢走了一样,空落落的厉害。
可偏偏总有人嫌他不够烦,给他找麻烦。
江慕君静静看着床上似是奄奄一息的柳如影,目光晦涩不明。
他知道柳如影这是在装病,就因为前几天,他揭穿了父亲侧室的孩子给他弄了一碗有毒的汤,他想要告到族老那里要个说法。
“君儿,算娘求你了,不要再追究了。”柳如影如泣如诉的说着,气息弱的犹如马上就要咽气。
“您非要如此吗?是不是那个男人一句话,您儿子我死了都没关系?”江慕君问她。
“你现在不是没事吗?”柳如影垂眸低语着。
“我没有事,不代表他没有错,这件事我不会就此放过。”
江慕君说着就要走,谁想柳如影忽然拿出一把剪刀对准脖子,满脸决绝的说道:“今天你要是不答应,我就自戕在这里,一个逼死亲生母亲的罪名出去,我倒要看看往后你还怎么有脸活在这世间。”
江慕君看着她手中的剪子,知道她这是早有准备,不由凉凉的一挑眉,说道:“您随意,但我可以答应您,只要您今天自戕在这里,我立刻、马上不再追究二弟害我之事,若违此誓天打五雷轰。”
说完,江慕君就那么静静看着柳如影,只等她接下来的动作。
他一点也不觉得这个看似柔弱,实则比任何人都爱惜生命的女人,会舍得为那个侧室所生的孩子就不要命了。
柳如影一下子就僵在那里,嘴唇哆嗦了半天,手上的剪子却始终没有靠近脖子一分。
是啊,她这个儿子一向是个心硬如铁的,她早该知道的,要不然,这么些年母子之间也不会生疏到只是求个情还得用这样的方法。
“你为何一定要如此逼我?”柳如影泫然欲泣的哭着。
“是您在逼我。”江慕君淡淡的陈述这个事实:“您还动手吗?若不动手,那儿子现在就告辞了。”
面对如此冷血的他,柳如影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江慕君见她迟迟不动手正要走,却不想她一把扔掉剪子,扑通一下就跪到他身前,砰砰的磕起了头。
“娘求你了,娘求你了。”
柳如影每说一句就磕一个响头,虽然江慕君在她磕第一个头的时候就已经闪身避开,可架不住柳如影紧随其后跪过来。
“您这是想要置我于死地吗?”江慕君一把扯住她继续往地上磕的动作,心中隐隐有些愤怒。
让一个做母亲的给儿子磕头,传出去,这世间又哪还有他的立足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