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妹死了,死的透透的。
背后被刀砍了老长一道口子,那血肉翻得呀,死也没能死的好看一点儿。
想想当时那刀砍在后背的感觉,王二妹就忍不住后怕的再次龇牙抽气,下意识的再瞅瞅自己血肉模糊的后背。
那滋味儿,真的是谁疼谁知道!!!
不过幸好,她现在已经死透了,成了一缕魂儿,就算当时再疼,现在也已经感觉不到了。
可是吧,王二妹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怕是连缕魂儿都要当不成了。
为啥?那她不是已经死大半天了嘛!
自打她再次有了意识后,看到的就只有那满地的死尸,就好像从她死的那刻起,这天地就抛弃了她似的,别说是人,她连个鬼都没见到。
王二妹也是成了一缕魂儿才知道,这正当午的太阳,对她现在这种状态是真的很、不、友、好!
这不,才被晒了一个晌午头儿,她就觉得自己已经变得轻飘飘晕乎乎,好像快要消散了似的!
看看地上自己死相难看的脸,又看看那个被自己尸体压着人事不省的男人,王二妹幽幽的叹息出声!
也不知道这昏死过去的男人啥时候才会醒,她还等着这人给她和她的家人们收尸下葬呢!
好歹自己也算是救了这人一命,遗言也交代给他了,要是他醒来不给自己和家人收敛下葬,可说不太过去啊!
不过说来,同样是死为啥她在这儿,却没看到父母家人和村人们的魂儿,也离不开这儿呢?她想再看一眼父母家人,哪怕那些人如今已经不知魂归何处,不会喘气儿、不会动弹的死人呢!
王二妹满心失落的叹息一声,抬眸看向不远处的院子,透过那稀疏的篱笆墙望向远方。
傍晚昏黄的光线,一道道无声的散落在寂静的山林中、村庄里。
一个个身染鲜血的村人,无声无息的或趴或躺在村里的家里、路上、田地里,慢慢的绵延、蔓延至远处、更远处。
光线所到之处,没有一点生命的痕迹,死寂到令人窒息。
直到光亮渐渐被黑暗吞噬,星星点亮夜空,一道悠长的喘息声才突兀的打破这片死寂。
王二妹回头,就见被她尸体压着的男人终于睁开了眼。但,他好像是傻了,竟然半天都不动。
男人望着头顶黑漆漆的夜空,老半天都反应不过来自己这是在哪儿。直到感觉到身上的沉重,摸到一个冰凉的人,才想起自己经历了些什么,瞳孔不受控制的缩了缩。
屠村!!!
男人迅速回过神,连忙把压在身上的女子尸身挪开,起身就踉跄着朝路北边的院子走去。
“村子最西头的茅草房,院子水瓮下有我的多年积蓄,都送您,我左手边的院子里,有我的父母家人,若您……还能活,求您,葬了他们吧,千恩……万谢。”
女子的临死前的话语还在耳边,男人心中有了股紧迫感。
人生在世多年,从来也没人把他的生死当回事,可就是这么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却在危急时刻扑上来救了他一命。而他总不能完不成这个把他的命当回事的女人遗言。
见他终于起身,王二妹不自觉的拍拍胸口,刚想跟上,整个人,啊不,是整个魂儿已经莫名其妙的随着他的离开,被一股力量拉扯着跟着他飘走了。
哎?哎哎?这是咋了?
死了半天都没慌过的王二妹突然慌了,她着急的想要掌控自己,可就是身不由己的在男人身边飘着,无论她怎么努力也离不开男人的身边儿,更掌控不了自己的魂体。
“鬼、啊!!!”
王二妹吓得刚大叫出声就戛然而止,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好像就是个鬼儿,心里顿时就好像不慌了。更何况随着男人走动,她已经看到了今天无论怎么想靠近却怎么也回不来的院子,这是她父母家人的家啊!
院子里漆黑一片,可她还是能看到了地上横七竖八的家人尸首,就连三弟家不足月的小侄女儿都在呢。
死了,就……都死了啊!
怎么就一个也不剩呢!
王二妹心痛的揪了起来,即使早已接受了这个事实,可当看到亲人们的惨状,还是忍不住哽咽出声。
她是个被和离回家的童养媳。父母兄弟没有嫌弃她是拖累,也没有嫌弃她带回一个不是自己的孩子,给她在村头修了房子,依旧待她如初。
可谁能想到呢!日子才刚刚好了些,与她相依为命的孩子就因为那个狼心狗肺的男人被定成了军户,被拉上了战场。她这还没回过神呢,整个村子就遭了难,无一人活命。
她看到了,那些动手杀人的是官兵。可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那官兵为啥要屠村?这里都是些普通的平民,没干啥伤天害理的事儿啊!
男人沉默的看过满院子的死人,忍着胸腔满的悲怆俯下身拉起地上的一个死人背起就往外走去。
他不是无知之人,那些屠村的官兵明目张胆到半点都没有遮掩身份的意思。也就是说,他们根本就不怕人知道这件事,那么这些人的尸首想必那些官兵也有自己的处理方式,至于怎么处理,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结果。所以,他的速度得快些,再快些。
王二妹就这么看着男人,紧赶慢赶的把她家人的尸首一个个背上山。
十几口子人,他就背了十几趟。可不知道为什么,这男人明明只是背了几个人后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却硬是没有停下休息过哪怕一刻,就好像是有什么在催赶着他一样。
直到后半夜,男人才总算是把那一大家子的尸首背上山,接着拿上铁锨就开始挖坑。
人太多,他不可能每人都挖一个坑,只能是挖个大坑将所有人埋在一起,毕竟谁也不知道官府会什么时候来人,万一被发现可就功亏一篑了。
王二妹一看这男人拿铁锨的姿势就知道这人不是个干过农活的人,因为他拿铁锨的姿势根本不对,挖起坑来太费劲。
好在这人有一把子力气,在他一刻也不停歇的努力下,总算是在天光微亮时勉强把坑给挖好了。
然后,她就看着男人那么把她和她的家人一个个搬进坑里,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男人在摆放她的尸体时似乎格外的郑重。
王二妹疑惑的眨眨眼,却也没往心里去,就那么看着男人把坑一点点埋上土填平,并在坟边栽了棵小树,这才跪在坟前开始磕头。
她这边刚磕完头,就见男人也跪了下来。
“诸位乡人,我也不知道你们姓甚名谁,今日安葬时间紧迫,连个草席也没能给你们裹上,实在是愧对诸位,等他日局势安稳下来,江某再来给你们烧衣烧钱,望诸位来生投个好胎,再不经历战乱。”
男人轻声的念叨完,很是认真的磕了三个头,并在坟头周围的树上做好记号,这才转身往山下走。
王二妹觉得自己已经被埋了,现在应该是要去往那传说中黄泉路了,可惜没人来接她,她也不知道黄泉的路该怎么走,就茫然的在坟边儿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可没想到,她刚眼露茫然,随着男人开始往山下走,她整个魂儿嗖一下就被拉扯到了男人身边,不受控制的随着他离开的步伐,在他身边不停的跟着飘阿飘。
如影、随行
王二妹忍不住直皱眉,搞不明白这是咋回事儿。
幸好她不是没经过风雨磨难的,大灾大难见得多了,性子也就不再一惊一乍的了。如今碰到这种事儿,初时的慌乱过后,也就很坦然接受了这离奇的事实,慢悠悠的跟在男人身边飘着。
她就这么跟着男人到了自己的院子,看着他拿上自己所说的钱财,然后就那么跟着他一路飘到了县城。
这时她才知道男人姓江,叫江慕君,是个粮商。他到村里去本来是去收粮食的,谁想就遇上那糟心的事,还差点儿丢了命。
也是到了这里,听着男人铺子的伙计汇报她才知道,被屠的不止是她所在的那一个村子,而是新皇攻往京城时所经两省沿途所有的村子。
这是新皇对那些参与皇室争斗,试图阻拦新皇攻往京城的所有平民百姓的惩罚。
可当时参与的百姓寥寥无几,新皇所屠的却是沿路所有的村庄,这些百姓何其无辜,她的家人……何其无辜啊!
王二妹胸中涌上一股悲愤,忽如其来的情绪,冲击的她脑中一阵眩晕,霎时就失去了意识。
她不知道的是,当她失去意识的刹那,整缕魂化作了一丝烟雾钻进了男人腰间的玉佩之中。
等她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竟然到了一艘船上,男人迎风站在船头,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而她依然在他身边——飘着。
她不知道男人要到何处,也不知道怎么才能离开男人身边,就那么身不由己的在男人的身边跟着、飘着。
初时,她对跟在男人身边很不自在。毕竟男女有别,虽说她是别人家的童养媳,却也没见过那所谓夫君的身体,更没与那名义上的夫君圆过房,是以,是以在男人如厕或是沐浴的时刻就很是尴尬。幸好男人没有妻子,对男女之事也没什么需求,要不然她怕是要尴尬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