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接澹台月的人是林别来。
自从十年前林别来被抱到林家以后他也是第一次见到林别来。
澹台月一下马车便看见林别来早早地在门口候着了,一身紫衣,肩膀处用黑线做了连接,有几分风流潇洒的意味在里面。
澹台月没见过林别来,因而此刻也没能将林别来认出来,只是颇有不满地跺了跺脚,声音有几分不屑。
“林家是没人了吗?”澹台月看上去有几分闷闷不乐,但他心里清楚,这里是林家,不是澹台家,由不得他胡来,更何况他除了在与林亭壁有关的事情上会炸毛以外,别的地方都显示出了自己良好的家教,“林亭壁太过分了。”
好半天后澹台月也只能无奈翻了个白眼,闷了一肚子的气。
“月公子吧。”林别来上前,努力表现出一脸真诚的模样,虽然自家兄长有跟自己说过不用给澹台月好脸色,就当他是个小孩子,随便玩便是了,可他还是尊了礼仪。
“你是?”澹台月总算回头看了一眼林别来,见他器宇不凡,一脸斯文儒雅的模样,又不像是林家的仆人,心中便起了疑惑。
“我是林别来,表字卓临,月公子可以唤我一声卓临,兄长此刻并不在家中,特意命我在此等候。”
见他说话十分谦逊,澹台月这才想起来林亭壁的这个弟弟。他抬眼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然而对方也没有因为他这十分不礼貌的行为变得愤怒,依旧是一副温和的样子。
澹台月突然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将脸移到一旁去,说道:“哪里的话,按照礼数我还得唤您一声叔叔,您不用这么客气,叫了阿月就好。”
林别来微微吃惊,最终也只是笑了笑,将澹台月的话当做客套罢了,带着澹台月入了林家的大门。
其实澹台月能够拉下面子来说叫一声“您”已经是给足了林别来面子了,他不知道林别来跟林亭壁的关系究竟如何,但他知道自家父亲与几个叔叔还是亲兄弟关系都不大和谐,他猜测林亭壁跟自己这个从外家抱来的弟弟关系也不太好。
所以即便知道林别来比自己年幼还是叫了一声您字,但倘若让他开口叫叔叔他还真是办不到。
其实林亭壁根本就是在家中,只是懒得出来相见罢了。
虽然按澹台月固然好玩,可总归他又不是三岁小孩,整天盯着个澹台月不放。
“给老祖宗请安。老祖宗近来身子可还好,我瞧着您精神可是十足的好呀。”不得不说澹台月虽然跟林亭壁不和,但在面对长辈时还是一个恭恭敬敬的好孩子,不像林亭壁一脸傲然毒舌,想怎么怼人就怎么怼人,简直是随心所欲。
“这是月儿啊,长得白白净净的,看起来多讨人喜欢啊。”林老夫人虽然跟自己的孙儿是站在同一条线上的,但好在人活到这般年纪了,也知道不该迁怒于晚辈,更何况这澹台月看着也没多讨厌,反倒是比她那孙儿看着招人喜欢。
澹台月拜见完了林老夫人,随后又转向了一脸严肃的澹台婧,他其实有些怕澹台婧的,毕竟姓澹台的他多多少少都有几分害怕。当然这得除了他五叔。
“给姨奶奶请安,多年不见,姨奶奶还是这么年轻。”
嘴巴倒是甜,会说话。然而澹台婧可不吃这套,她只要一看到澹台月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她兄长澹台义当年做的那些事情。
好半天了才从嘴里缓缓吐出几个字:“行了,起来吧。”
果真。澹台月面色有几分红润,他在澹台家或者说在桐邱一直都是一个天之骄子,长得好看,家世又好,又是在桐邱有名的槐南书院灵源先生门下学习。
一直都是备受宠爱的那一个,何曾受过澹台婧这般的冷眼,不过他来之前也是做好了准备。毕竟林亭壁就曾提醒过他林亭壁的母亲不喜欢他。
“别来,带你这侄子去虹苑住下吧,昨日已经吩咐了下人收拾好了。”澹台婧也知道这是上一代人的恩怨,与澹台月无关,但还是忍不住看了他就生气,索性不见。
“是,阿月随我过来吧。”林别来在林家确实是真正融了进来,但仅有一点就是关于澹台家与林家的恩怨一事不清楚。
倒不是林亭壁与林母刻意隐瞒,而是因为林别来送来的时候林父已经去世了,他没有叫过林父一声父亲,所以也犯不着为了林父的事情烦恼。
“林七言……哦不,我是说叔叔他什么时候回来?”澹台月来邺城最主要的目的自然是为了嘲笑林亭壁,他听说林亭壁九死一生,在鬼门关走了一趟才活了过来。眼下正是可以抓住时间好好嘲弄一下,岂能错过。
而老爷子澹台义出门前嘱咐他说的那些话早就被他抛诸脑后去了。
“嗯……这个我也不清楚,兄长出门前并没有说明,不过兄长住在东南角的常玉轩,你没事儿的话可以去找他。”
说完这话林别来心中一颤,觉得自己这样说来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毕竟说澹台月单纯犯傻的人可是他兄长林亭壁。
“谁要去找他,我不过……”
“是吗?你不来找我,此次来邺城又是为了什么?”林亭壁的声音十分不合时宜地出现在门口。
澹台月的嘴角一僵,赶紧住嘴。
“兄长。”闻声回头,林别来便看在自家哥哥一脸笑意地出现在门口。
林亭壁没有回应林别来,只是奇怪道:“你倒是说说,月儿,本叔叔的生辰你不是来看我,那又是什么目的?”
澹台月抿了抿唇,将手死死攥住,随后回了林亭壁一个冷眼,站起身来起身相迎。
“可真乖,给叔叔倒杯茶吧。”
澹台月长吸一口气,林亭壁有没有搞错?这可是林家,他来此做客,林亭壁不拿出主人的态度来招待他,反倒是让自己去伺候他,不过嘛……
澹台月打量了一眼林亭壁的腿,心中有了几分疑惑,虽说来之前祖父确实说过林亭壁的腿已经好了,可他还是有些不信,总觉得有些奇妙。
这林亭壁的腿废了这么多年了,怎么会一夕之间就可以下床行走了。
“你这腿真好了?”他半信半疑,见林亭壁坐在跟前,还起了歹心想要伸脚去踢踢。
“那是当然,怎么,不信?”林亭壁挑眉,还十分做作地翘了个二郎腿。
澹台月:“……”
好险好险,待会儿他得让自己的随从去把拐杖给扔了,不然这东西送出来可真是丢脸了。
“那倒没有,就是觉得好奇,怎么老天这么不开眼,竟然将你的腿给治好了。”澹台月小声嘀咕,不过还是被身旁的林亭壁和林别来听了去。
二人对视一眼,随后交换了眼神,便听林亭壁一本正经的说道:“行了,你这也确认了,叔叔我瞧着你好似不大相信,既然如此,来给叔叔捏捏腿吧。”
他笑呵呵一脸期待地看着澹台月。
然而澹台月忍了又忍,一直在告诉自己这里是林家,不能放肆不能嚣张。
深吸了一口气,想让自己变得冷静起来,他突然说道:“我听说你从桐邱回来路上遇了贼人,九死一生才捡回来一条命,就是可惜了与你同路的秦老板。”
闻言,林亭壁有几分好奇:“你怎么会关心起秦老板,那时候我瞧着你好像不喜欢秦老板。”
这话不假,可是澹台月到底不是个坏心眼的人,开口略有可惜地说道:“那还不是因为秦老板做什么不好,非得跟你做朋友,这丢性命实在可惜了。不过我生辰的时候他还送过我礼物,我想去祭拜一下秦老板,林七……叔……叔叔可否带我前去?”
林亭壁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他,没有说话,随后起身便朝着外面走去,见他还未跟上来便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不是要去祭奠秦老……嗯,秦筝兄吗?还不跟上。”
澹台月眉眼一舒,连连跟了上去。
看着两人远去的身影,林别来略有神思地看了一眼守在门口的几个澹台月带来的小厮。
随后淡淡说了一句:“你们公子口味如何,去报给管家一声,省的做出来的饭菜不符合胃口。”
道完这话也不等那两个小厮跟上便自顾自地离开了。
这澹台月果真如他兄长说的那般好玩。就是不知道若是自家兄长知道了澹台月私下叫他林七言,叫自己您的时候会是什么心情。
林别来浅笑,趁着天色还早便出了门去了医馆。
林亭壁带着澹台月到秦家的时候秦鹿鸣好在屋中练字。
这些日子账本上的勾勾画画愣是被宋碧华嘲笑了几次,说什么字太丑,连垂髫小孩的字也比她好看,一开始秦鹿鸣还只是冷笑,信誓旦旦地说道:“可他们的什么簪花小楷,什么瘦金体练得再好看有什么用,我手中握着的可不仅仅只是一支笔而已。还有整个邺城的瓷器生意。”
宋碧华见她一脸自豪,也只能说道:“是是是,姐姐最厉害了。可是姐姐,弟弟虽然觉得这话不好听,可还是要说,你的字这么丑,外传出去的字条账目都是宴春姐姐帮你写的,若是日后宴春姐姐出嫁了,不在你身边了,那你要怎么办?”
这……好像确实是个问题。
秦鹿鸣深深地皱了眉头,竟然认认真真地思考起了这件事情。
“姑娘,林公子来了,说是有事见您。”
彼时秦鹿鸣还一心扑在练字上面去了,信誓旦旦地说道不能给秦家丢脸,虽然不能成为爷爷和父亲那样在书法上面十分有造诣的人,可到底还是该写得一手好字。
“不见,就说我没空。”因而秦鹿鸣听到宴春来报时头也没回,想也没想便拒绝了。
宴春见她一口回绝,低头说道:“听说桐邱澹台家的月公子也来了,说是来几点秦筝公子。”
秦鹿鸣停笔,眉眼一凝,伸手将手中的狼毫放进了洗墨池里面,又将眼前写的平平无奇却非要被宋碧华称之为奇丑无比的字揉成一团扔进了纸篓里面。
“出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