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日来,秦鹿鸣总是在夜间出门,不过对于这一点,宴春已经习以为常了,但仍旧避免不了一些担心。
“你且放心,据我这些日子的观察,那林宅每日夜间亥时后门巡守的家仆便会换班,这个间隙不可错过。”
见她如此坚定,宴春不敢多言,只觉得自家姑娘最近有些怪异,从前遇到这种事情都是明目张胆的处理,向来我行我素,怎么到了这邺城这性情却有了些许变化。
到底是入乡随俗,还是路上被人掉了包,宴春说不上来。但秦鹿鸣虽然自幼身在广陵,却毫无广陵人温婉的性子,泼辣虽然谈不上,但说到底带了几分唯我独尊的味道在里面。
“姑娘既然执意要去,可曾想过若是刺杀不成功,又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姑娘被抓,偌大的秦宅怎么办?我看姑娘是最近到了邺城越发任性了。”宴春心中越想越不是滋味,低低地说了两句,却未想到这低声两句被秦鹿鸣听了个清清楚楚。
对于宴春的话,秦鹿鸣没有反对,她知道宴春说的很对,她只会一些三脚猫的功夫,若是此去不回这秦宅……
可是,骄傲如她,这些年的摸爬滚打秦鹿鸣几乎没在谁的手上吃过亏,更何况她并不能保证这林亭壁会不会将那日在沈府看见自己一事传出,一旦此事被官府知晓,她想要在邺城站稳根基的事情基本上也就泡汤了。
她不能冒这个险。
见秦鹿鸣迟迟不肯说话,宴春又劝说道:“姑娘大可不必如此犯险,我知道你念及碧华的身份不愿意让他涉险,只是……姑娘可曾想过这些天京兆尹都没有到咱们秦宅来,是因为什么?退一步说林公子或许并没有将那件事放在心上,咱们就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姑娘。”
宴春一阵劝说,然而却并没有阻止秦鹿鸣,她摆了摆手,起了身对着宴春说道:“你说得对,可即便有一丝不确定我都不能让这一丝不确定成为风险,若是我真出了什么事,这秦宅还有你还有秦筝,我来邺城时间不长,这半月以来都是你在外帮我处理,除了陆府尚无人知晓秦鹿鸣长什么模样。”
“姑娘!”
秦鹿鸣摆手,转身踏着月色出了门。
林宅外面近些日子总是鬼影闪过,林宅的仆人没有发现,可林别来却早早地知晓了。
他将此事说与了林亭壁,然而林亭壁只是端着茶水轻哂一声,挑眉言说:“别管她,估计是哪家的野猫,近日悄悄地撤掉后门的守卫,放她进来。”
一连几日,这只野猫都在门口试探,迟迟不肯进来。
今日已经是第四日了,林亭壁打了个哈欠,逐渐涌起了些许睡意,他心中轻叹,自己都做到了这般地步,这野猫怎么还不进来?眼看着已经亥时一刻了,林亭壁唤了景明阖上屋门,准备就寝了。
终于,就在他准备滑着轮椅朝着里屋进去时,身后却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紧接着房门被轻轻打开,月色涌进,一支冰冷的利器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冬月的月色有些寒凉,杜衡的味道若隐若现。
来了,不过,话说这人来的如此之慢,竟然花了一刻钟才从后门溜到自己的屋子?
林亭壁并未做声,只等着身后的人说话。
“我竟不知原来林家大公子竟是个废人。既然林公子双腿已废,那不如我再帮林公子把眼睛嘴巴双手废了?”
林亭壁:“……”
“哦,对了,我忘了林家是医药世家,曾经还出过不少神医,只怕这点伤害林家便能够轻轻松松地解决吧?”
“哪里哪里,我们林家也只是祖上出过两位神医罢了,再说了,姑娘既然已知我是林家人,那想必应该也清楚亭壁医术不精一事吧?”
医……医术不精?
这件事秦鹿鸣还真不知道,此前她只是暗中调查了解了林别来,对于林亭壁医术不精一事还是眼下才知道的。
医术不精啊,看来林亭壁无法继承家主之位跟这个多少有些关系吧。说起来这一点跟她自己还有些相似。
“既然如此,那我杀你灭口便是!”
林亭壁只觉得脖子上的那簪子戳的他脖子疼,这姑娘也真是的,上次戳在自己的左边,这次戳在自己的右边,她是有多喜欢戳人脖子?
“鹿鸣姑娘如此慌忙作甚?不如和在下坐下来好好谈谈,姑娘就不想知道为什么都这么多天了,京兆尹那边还没有出兵吗?”
秦鹿鸣微微一怔,然而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敢懈怠,对于林亭壁知道自己是谁这件事她并没有意外,她会去查林亭壁的身份,自然林亭壁也会去查她的身份。片刻之后:“我没兴趣,我只知道你死了就没事了。”
正说着,她便毫不犹豫地拿起簪子朝着林亭壁的脖子上刺去,月色下那簪子透着寒气,林亭壁瞳孔一阵收缩他知道秦鹿鸣是真的想要杀了他。
林亭壁反手一转,整个人随着轮椅转了个方向,另一只手狠狠一推便将秦鹿鸣重重地摔在了床榻之上。
秦鹿鸣:“……”她果然是低估了林亭壁!
来不及多想,秦鹿鸣就要起身却被林亭壁长胳膊一伸捞在了怀里。
“坊间传言,秦家小姐手段狠毒,做事不择手段。看来……谣传也不尽然只是谣传。”
屋里并不明亮,月光透进来勉强能够视物,可秦鹿鸣却看清了眼前这个人眼里的那抹戏谑。
这男人实在可恶,秦鹿鸣讥笑:“是吗?我倒是听说林家大公子为人沉郁,人面兽心,今日可算是见识到了。”
林亭壁不怒反笑,甚至秦鹿鸣从他眼里看出了一丝自豪之感:“是吗?多谢夸奖。”
秦鹿鸣:“……”
她今日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厚颜无耻,此人在不要脸一事上可谓造诣颇高。
“鹿鸣姑娘其实大可不必如此紧张,关于你出现在沈府一事,在下不会外传,这一点还望放心。”
“我向来只相信死人。”
林亭壁微微一怔,随后低声一笑:“姑娘这就不可爱了,在下竟让姑娘如此不信任,实在寒心。”
林亭壁摇了摇头,轻声感慨,可秦鹿鸣愣是没从他脸上看出什么难受。
“我凭什么相信你?”秦鹿鸣试着跟他正常交流。
林亭壁道:“唉,在下没有什么爱好,姑娘就当做是在下唯一的乐趣吧。”
秦鹿鸣:“……”
她可以叫人吗?可以把这个人拖出去砍了吗?她刚才还真是小看了他,这人哪是造诣颇高,明明就是在不要脸一事上登峰造极。
见秦鹿鸣并不相信自己,林亭壁又是长叹一口气。
“鹿鸣姑娘不相信?唉,在下在姑娘心中竟然连这点信任都没有,这样吧,我和姑娘做一个交易。”
果然!秦鹿鸣心中了然,她就知道这个人一定有什么目的。
林亭壁松手,放开了秦鹿鸣,他的怀中尽是杜衡的味道。
“什么交易?”
“我听说鹿鸣姑娘的兄长秦筝箭术十分了得,收藏了前朝雕骨弓,我替姑娘保守秘密,我呢也不夺人所好,你就把那雕骨弓借我玩上几天,如何?”
雕骨弓?秦鹿鸣有些狐疑地看了两眼林亭壁,心中不免对此有些怀疑。要知道这雕骨弓虽然名字好听,打着前朝遗留的名号,可实际上就是个能看不能用的玩意儿。
“成交。”
林亭壁大笑:“鹿鸣姑娘果真是爽快之人。天色已晚,再有一炷香的时间林宅的守卫会有所加强,届时姑娘想走也走不了了。”
秦鹿鸣心领神会,她算是知道了,这个人早就算好自己要来。早早地就在此等候了。她还以为……
不过,这些年来向来只有她戏弄别人的,如今在这林亭壁手上栽了跟头,她心中的这口气实在难以咽下。
秦鹿鸣越想越气,明明已经离开的身影却又突然折返回来。
对于她突然回来,林亭壁有些吃惊,正端着一杯茶水,开怀欲笑,却不料秦鹿鸣猛然一踢,猝不及防地将他踢倒在地……
林亭壁伏在地上,额头上的青筋暴起,心情十分不美丽。他抬眼看着秦鹿鸣远去的身影,忽然觉得有些头疼,若不是秦鹿鸣溜得太快,他不敢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他还真是……低估了秦鹿鸣的杀伤力。
第二次了。
这是他第二次被秦鹿鸣踢翻在地了。
“噗……”黑暗之中,有人发出无情的嘲笑。
林亭壁朝着屋顶的方向望了望,淡淡说道:“还不扶我起来。”
“是是是。”话音刚落,便听见有落地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有人推门而入。林别来强忍着笑意将自家兄长从地上扶了起来。
“抱歉啊,兄长,一时没忍住。这不会就是兄长口中的野猫吧?”林别来本是一时好奇才躲在屋顶上,本欲打算离去时却惊现他兄长被踢翻在地的一幕。
林亭壁:“……”
沉默良久他才缓缓吐出几个字:“少管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