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算是大凛朝除了除夕上元节以外最热闹的时候了。
城中灯火通明,一整条街都是五彩的花灯,就连水中也是五彩斑斓的莲花灯。
秦鹿鸣看了看时间,头顶的一轮皓月洒下淡淡的月光,笼罩着整个邺城,格外撩人。
清风吹拂。
此刻早已不似仲夏时节的闷热,到了夜晚偶尔吹来的凉风十分宜人。
天上没有一颗星子,月色动人。秦鹿鸣一向喜静,别的文人墨客就连当初锦城秦家也种着不少的紫竹,可她自知自己虽然生在那种环境中,却长在满是仇恨与算计的世界里,因而也不会真正学着那些文人骚客去附庸风雅。
所以偌大的秦宅除了后庭中的一棵高大梧桐以外,便只剩下了前院的几盆云杉。
秦鹿鸣不太喜欢那几株云杉,但又觉得宴春说的不错,毕竟屋中少了绿植便有些乏味,因而便随了宴春去。
只是秦鹿鸣唯独喜欢拒霜花,毕竟锦城之中拒霜四处可见,但可惜的是北方的气候不太适合种植拒霜花。
秦鹿鸣没能种活拒霜,倒是后来在城外看见了几株生得异常挺拔的拒霜。
时辰差不多了,宋碧华虽然到了这般年纪,但孩子心性仍旧没丢,此刻早不不知道跟着在邺城结交的朋友到哪里去疯了。
秦鹿鸣并没有独自出行,而是带着宴春一同赴约。
街上人来人往,张灯结彩,各色的花灯看的秦鹿鸣眼花缭乱,若非宴春紧紧地拉着她只怕她早就被冲散在了人群中。
平日里的青砖白瓦此刻早就被挂上了一串串花灯,好不热闹的场面。
不过秦鹿鸣对这些没有在意,毕竟她常年来中秋节都是和宴春在屋中吃两块月团便休息了。
除了冬至,其他节日于她而言并没有什么多大的意义。
林亭壁说的湖心阁是邺城锦园水中的阁楼。此处赏月视野十分开阔,就连周围放飞的许愿灯也看的一清二楚。
秦鹿鸣暗道这林亭壁果真是一个会享受的人。
像是早就知道了秦鹿鸣不会单独赴宴,景明早早地就在湖心阁的外面候着了。
“秦老板,家主说让您独自上去,宴春姑娘就留在下面吧。”
秦鹿鸣眉头一皱,回头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宴春,随后便朝着景明皱眉:“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回去了。”
景明:“……”
怎么这秦鹿鸣不按套路出牌?
正愁无计可施的景明耳边突然听到宴春善解人意的话:“姑娘,来都来了,总不能让人家林公子好等,我就在下面候着,您若有事唤我便是。”
秦鹿鸣回头,对于宴春的行为有几分不解,但既然宴春都这么说了,她又哪里好意思再拂了宴春的面子。
秦鹿鸣点了点头,景明见此心中的一块巨石总算落了下来,随后朝着宴春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谁知道人家宴春根本就没有要理他的意思。
景明无奈,伸手将身后的湖心阁屋门打开了。
只待秦鹿鸣进去后便伸手将门合上。
屋中一楼有一盏巨大的八角琉璃灯,十分亮敞,秦鹿鸣打量了一眼四周的环境,屋中亮如白昼,空间十分狭小,左侧便是一道通往二楼的木梯。
秦鹿鸣提了提自己的裙摆,她今天穿的是一身银鼠灰的素纱衣物,身上并没有什么亮眼的地方,唯独裙摆有几分宽大,走起路来倒没什么,就是上楼梯得格外小心。
秦鹿鸣上了二楼的时候便发现二楼上空空如也,只单独亮着两盏琉璃灯。秦鹿鸣心中烦躁,不解其意。
林亭壁不是邀请自己过来赴约吗?她以为他准备了好酒好菜在这里候着,结果等自己赶来却空无一人。
什么葡萄美酒夜光杯,什么且喜人间好时节都是书中才有的光景。果真她就不该有什么遐想。
没好气的叫了一声:“林亭壁。”
谁知这时候窗檐上突然探下一颗脑袋,墨发长扬,背后是一轮当空皓月。
“在这里。”林亭壁探了颗头出来,挂在屋檐上和秦鹿鸣来了个对望。
今日的琉璃灯选的格外好,和秦鹿鸣身上的衣物交相辉映,光线落在秦鹿鸣身上平添了几分神秘。
她心有不悦,可到底没敢发作,虽说如今是回了邺城她大可不必再像在桐邱时那般担小心翼翼,可她也知道眼下她和林亭壁的关系跟从前又发什么很多不一样。
“你在那里做什么?找我来此处,有什么事,不会还真只是为了赏月吧?”秦鹿鸣的话中略含嘲讽之意。
谁知林亭壁像是没听出来这层意思一样,随后从上面翻身下来,跳进了屋中,说道:“当然,中秋节不赏月做什么?”
秦鹿鸣神色略有不满:“若仅仅只是为此,那林公子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我自己在秦宅也可以赏月的。”
林亭壁摇头,他说道:“你不会的。行了,别生气了。随我一同去上面看看,今夜的月亮可是只有一年一次的。”
他抓着秦鹿鸣的手,随后还未等秦鹿鸣反应过来便搂住了秦鹿鸣的腰,随即跃上了屋檐。
秦鹿鸣:“……”
等平稳的将秦鹿鸣放在瓦檐上,她这才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踩在瓦檐上,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就掉落下去。
秦鹿鸣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脚步,还偷偷瞥了眼下面。这一看可不得了,差点脚下一滑栽了下去。
自从在嵩永峰发现自己有几分怕高以后秦鹿鸣对于这种八角亭阁也有了几分害怕。
毕竟这湖心阁虽然是建在水中,可这下面本来就搭了很高的高地,此刻湖心阁几乎成了整个锦园一处的最高点了。
见她担惊受怕的样子,林亭壁只觉得好笑,随后拉了她一把将她牢牢的按在了一块角檐上。
“你看,今夜的月亮多美。”
林亭壁开口,试图将秦鹿鸣的注意力从脚下的危险中拉回来。
秦鹿鸣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是要剜他心肉一般渗人。不过秦鹿鸣最终还是抬了抬头朝着身前的月夜望去。
月出皎兮,大抵就是形容这等美好的吧。
她一向知道十五的月亮很圆很美,也知道中秋这天人们祭月拜月,这晚的月亮也格外出彩。
但这些年来她似乎从未静下心来赏过月亮。
“是很美。”秦鹿鸣淡淡地说了一句,算是回应了林亭壁的说辞。
清风吹拂,她额前的碎发被吹到自己的脸上,微微发痒,有几分遮挡视线,但秦鹿鸣很是清醒,也很是清楚地知晓自己的处境,即便有几根发丝飘到了脸上她也死死地握住剩下的琉璃砖瓦。
四周很是亮堂,如同白昼一般。湖心阁在锦园的正中央,坐在上面可以一览锦园所有,将一切光景尽收眼底。
除了头顶的月亮外,还有水岸边聚众放灯的百姓。
花灯颜色不一,但总的来说都十分亮丽抢眼,甚至岸边有为了庆祝中秋月圆的祭祀歌舞。
秦鹿鸣微微感慨,她记得幼年时期她就很喜欢这些东西。
“我有东西送你。”从自己的回忆中抽离出来,耳边便传来了轻飘飘的声音,秦鹿鸣回头,眼神中带着几分迷茫。
随后只见林亭壁突然伸手朝着自己探来,最后有几分僵硬的停在自己脑袋上方。
秦鹿鸣:“……”
林亭壁:“……”
“算了,”林亭壁皮笑肉不笑地收回了自己有几分不安分的手,随后从自己的身后抽出了一卷画册,交到了秦鹿鸣手中。
秦鹿鸣一愣,手中拿着那画卷有几分莫名其妙。
林亭壁支着脑袋,月色下他的目光熠熠生辉。
“打开看看。”
看着他期待的神情,秦鹿鸣突然想到了什么,心跳得有些快。
她像是忘了此刻还坐在屋顶上,也忘了自己害怕这高度,只是迅速地伸手将包着画卷的布袋抽走,随后将那副画卷缓缓打开。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落款:秦如风。
秦鹿鸣鼻子一酸,握着画卷的手也开始莫名发抖。月色下,眼前的字画十分清晰地出现在她眼前。
月色撩人,可她不知道自己也很撩人。
秦鹿鸣到底是没有哭出来,毕竟她一向知道眼泪是个不值钱的东西,哭泣这件事对于她来说没有任何价值。
不过月色下,林亭壁能够从她身上发现出那么一丁点的楚楚可怜。
她缓缓收了画卷,随后将画卷紧紧地抱在怀中,满脸疑惑地问道:“这东西不是被你送给了澹台月了吗?”
林亭壁看了她一眼,一副放荡不羁的模样坐在屋檐上,还十分不要脸的从下面带了一壶酒上来,他往自己嘴里送了些酒,像是尝够了滋味,便说道:“偷回来了。”、
风轻云淡,没有丝毫做贼的愧疚心,反倒是多了几分理直气壮。俗称:不要脸。
秦鹿鸣心中猛然一跳,又道:“你……偷回来,堂堂林家家主居然也会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实在令我大吃一惊。”
林亭壁莞尔,回头认真地看着她:“我偷我自己的东西,有什么问题吗?再说了这东西可是宝贝,给了澹台月不是浪费了吗?更何况我本来就只是想拿去试探澹台义的,如今目的达成在,自然要物归原主。”
话音一挑,他便看见秦鹿鸣死死地抱住了手中的画卷,似乎并不打算还给他。林亭壁心中轻笑,只觉得莫名好笑。这东西本就是当时看她舍不得,一副惨兮兮的样子他才去偷回来给她的,却没想到她竟会露出这种神情。
想必是误会自己想要单独留着了吧。
“你做什么紧张,这东西本就是给你的,如今物归原主,我又不会同你抢。”
秦鹿鸣嘴角一僵,倒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她不管,既然是偷来给她的,她自然应该理直气壮地收下。更何况这东西本就是她祖父的作品拿在她手上不算过分吧。
正这么想着,耳边突然传来一阵爆裂的声音,秦鹿鸣的肩膀微微一抖。
甫一抬头便是一朵五彩斑斓的烟花炸开,随后周围便响起无数道烟火的声音。锦园上空皆是一片铮亮的烟花。
秦鹿鸣心中一动,有些惊奇地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的林亭壁:“你倒是会选地方。”
林亭壁朝着她举了举手中的酒壶,笑得肆意:“承蒙夸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