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鹿鸣这一睡一直睡到了大年初二。
这种情形在秦鹿鸣二十三年的人生中是第二次出现,第一次是十三岁那年,而这一次则是初来邺城的这年。
这种历史性的时刻被宴春嘲笑了好长时间,以致于这年还没有过完,秦鹿鸣便看宴春十分不顺眼,直言要将她送回广陵。
宴春一听,立马苦着一张脸求饶。
秦鹿鸣冷笑,十分淡定的喝了口茶,说道:“让你得瑟。”
大年初九这天,秦鹿鸣和碧华正在用晚膳,突然看见宴春一脸凝重地从屋外带着一身寒意进来。
秦鹿鸣还没有开口,便听到宴春说道:“林家公子入狱了。”
秦鹿鸣:“……”
“???”
谁?
轻咳一声,收起了一脸的惊讶,秦鹿鸣心中有些猜想,开口问道:“哪个林公子?”
“林家大公子,林亭壁。”
秦鹿鸣大喜,不禁拍手叫好,果真是恶人有恶报,大快人心啊。
这一夜秦鹿鸣比往常多吃了一碗饭。不过她的这种喜悦并没有持续到多久,因为到了晚上她便因为吃太多有些睡不着。
宴春这几日都睡在她的外屋,看见秦鹿鸣点了灯火,这才掀了被子披上衣服过去。
“怎么了,姑娘?”
秦鹿鸣摇了摇头,说道:“我有些撑着了。”
宴春:“……”
谁让你吃那么多的。
“宴春,你说林亭壁此番入狱究竟是因为什么?”
听到秦鹿鸣这话,宴春显然是有些惊讶的,今晚上还在欢喜不已,怎么现在又说起这事儿了?不过宴春也没打算瞒着秦鹿鸣,倒了杯茶水便说道:“据说是因为沈家的案子,听说是京兆尹在沈家的废墟中找到了林亭壁的贴身物件。”
贴身物件吗?秦鹿鸣目光淡了淡,回头看了眼自己身后挂在床前的玉珏。她记得第一次与林亭壁见面就是因为她的玉珏被林亭壁捡到了……
“已经确定了吗?林亭壁会怎么定罪?”
宴春喝了口茶水,想要润润嗓子,可那冰冷苦涩的味道一瞬间便在嘴里漫开,充斥着喉咙。
“不清楚,说是还在调查,只是若真是跟沈家八十几口命案牵扯上了,只怕……”后面的话宴春没有说下去,但秦鹿鸣知道跟命案牵扯上的后果究竟有多严重。
秦鹿鸣没有说话,烛台前的火光在这寂静的夜里微微跳动着,将秦鹿鸣的曼妙身影投映在窗棂上。
良久以后,秦鹿鸣才招呼了宴春回去睡了,更深露重,小心着凉。
宴春点了点头,这会儿已是深夜了,打了个哈欠便回到了外屋钻进了被窝之中。今夜好不容易捂热的被窝又恢复到冰冷了。
将烛台上的火光吹灭以后,秦鹿鸣这才躺回到自己的床上。
直到宴春渐渐有了睡意,秦鹿鸣才说了一句:“宴春,明日我想去一趟天牢。”
宴春以为秦鹿鸣睡着了在说梦话,半晌之后才回了一声嗯。
第二日清晨,秦鹿鸣穿了一身雪青色的衣裳,她一向不喜欢明亮的颜色,尤其是橙红色,总觉得那颜色就跟火光一样,看着很不舒服,因而她的衣物常常都比较深沉。这身雪青色的衣裳还是宴春来了邺城以后给她裁制的,说是给她的新年新衣裳。
昨夜宴春还以为秦鹿鸣是在说笑,并未将她那句要去天牢当真,此刻看见秦鹿鸣起了大早,还精心打扮了一番,这才试探地问道:“姑娘,这是要?”
秦鹿鸣看了她一眼,神色凝重:“天牢。”
宴春心中一惊,连连劝阻:“姑娘,那林家跟咱们没有关系,你犯不着为了林家大公子去天牢走一遭。”
犯不着吗?当然不是,这一遭她非走不可。秦鹿鸣没有理会宴春,一只脚已经跨了出去这才说道:“这一遭非走不可,你忘了,知意可是已经和林家结亲了。若是林亭壁真的出事了,定然会连累林家。”
宴春微微一怔,连连追了上去。
是啊,她怎么忘了,陆知意是秦鹿鸣的妹妹,秦鹿鸣来邺城的本来就是为了陆知意来的,这些年来她一直把陆知意捧在心上,眼下好不容易陆知意许了林家这种名门望族,她又怎么让林亭壁因为沈府一案的事情毁了林家的名声。
唉,宴春长叹一口气。
京兆尹对于秦鹿鸣的突然出现十分惊讶,又听说了秦鹿鸣的来意后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秦姑娘的意思是沈府出事的那天晚上你跟林公子在一起?”京兆尹对于秦鹿鸣的话产生了深深地怀疑,并且这种怀疑十分明显的表现在了脸上。
秦鹿鸣知道这京兆尹不会轻易相信她,只得装作为难地说了一句:“大人有所不知,小女一直心系林公子,此番从广陵来邺城便是为了林公子,但您也知道,小女虽然商贾之人,但好歹也是女儿身,女儿家的最注重名声了,若是那日私会林公子的事情传了出去可不大好听。”
“这……”京兆尹有些为难,但既然秦鹿鸣都这样说了,他也不得不放人了。一边吩咐下人去天牢将林亭壁放出来,一边说道:“秦姑娘还真是来的巧,本来今日林公子是要移交刑部的,沈家这事儿拖得太久,又极其恶劣,陛下震怒,因而决定将这件案子移交至刑部,由刑部主理。”
秦鹿鸣对于沈家这案子由谁主审并不感兴趣,只是……她突然想到那日在案发现场明明目睹的是沈家被血洗然后放火焚尸,掩盖痕迹的。
“这沈家人也挺惨的,上上下下八十几口人就这样葬身火海了,偌大的沈府竟然没一人察觉。真是奇了怪了。”
挺……挺惨的?宴春有些震惊。
若是没记错年前说人家沈云岫死了一家子,拿这事儿掀人家伤口就是她家姑娘秦鹿鸣吧?
“秦姑娘还不知道吗?那沈家人是先被人灭了口才被放火焚尸的。”
“哦,是吗,可外面传言说沈家是葬身火海啊。”
京兆伊无奈笑笑,既然林亭壁没将这件事告知秦鹿鸣,那他又何必说出来呢。此等机密还是少些人知道才是。
不得不说,林亭壁在这天牢里度过了一个不太美妙的夜晚,到了第二天他已经后悔答应沈云岫出的馊主意时,却突然听到狱卒说要放他出去的事情。
林亭壁微微一愣。难不成沈云岫真的查出什么东西了?
可是……一个晚上而已,沈云岫有几斤几两他还是有些数的。
“是抓住其他嫌疑人了吗?”狱卒并不知道林亭壁和沈云岫乃至他家大人的计划,如实说道:“不是,是有位秦姑娘做了公子的证人,大人命我前来放公子出去。”
秦姑娘?证人?
说起姓秦的姑娘,不知为何林亭壁第一个想到的便是秦鹿鸣,看来他这一晚上的天牢也没有白待嘛。
心情有些雀跃是怎么回事?
林亭壁是心情雀跃了,可那些看着他出去的犯人们却抑郁了,还以为进来个人模人样的杀人犯,可没想到人家进来蹲牢房跟玩玩儿似的,这才一日便已经出去了。
林亭壁是被狱卒推出来的。
从昏暗的天牢里出来他一眼便看见了眼前的姑娘。
一声雪青色衣裳,依旧是遮脸的面帘。他似乎有些时日没见秦鹿鸣了,可不知为何一看见秦鹿鸣那一本正经皱着眉头的模样他就起来捉弄秦鹿鸣的心思。
秦鹿鸣吩咐了宴春离开,这才朝着林亭壁走近。
“鹿鸣姑娘,新年快乐。”
秦鹿鸣听到这话,脚下一滞,新年快乐?这都大年初九了还新年快乐?
而且,为什么这人从天牢里出来还这么欢乐?林家真的不打算重新找个大夫给林亭壁把把脉,确诊一下是否是脑子也出了问题?
“鹿鸣姑娘不是说不想招惹我吗?怎么今日想起了要来天牢将我捞出去?”见她不再近身,林亭壁便自个儿滑着轮椅到她面前。
秦鹿鸣皱眉,并没有回答林亭壁的话。虽然她确实想跟林亭壁井水不犯河水,可这句话她似乎并没有跟林亭壁说过吧,她还以为林亭壁这人总算是有了些自知之明不再来打搅她。
“林公子不要误会,我并非为了你。”
不是为了他?
林亭壁挑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林公子日后还是少惹祸才是,公子已经二十有六了,虽说林家上上下下是林二公子在打理,公子落得清闲帮不上忙不要紧,但还请不要给林家添乱才是。”
给林家添乱?他没记错的话他才是林家人。
“秦姑娘说笑了,我们林家的事儿,似乎……”
“你们林家的事是跟我没关系,只是,陆家女儿陆知意是我的妹妹,我不希望因为林公子的原因牵扯到林家从而影响到知意。还望公子明白。”
陆知意?不知为何林亭壁突然想起了大年初一那日在庭院里捡到的那只孔明灯。看这样子……那灯竟是秦鹿鸣的?
林亭壁挑了挑眉,看起来心情似乎不错,秦鹿鸣见他那模样也不知道是不是听进去了。
“多谢鹿鸣姑娘牵挂,这一点姑娘大可放心。只是……这大过年的怎么不见秦筝兄?”
说起秦筝,秦鹿鸣的嘴角微微一僵,虽然她极力在掩饰着,但还是没能逃过林亭壁的眼睛。半晌以后才听秦鹿鸣说道:“家中事务繁忙,家兄今年留在了广陵。”
说完这话,秦鹿鸣便已起身,看了看站在远处的宴春,便准备离去。
林亭壁见她要走,连连叫住了她:“鹿鸣姑娘就这样走了?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姑娘看我一个废人,行走吃力,不如送送在下?”
林亭壁眨眨眼,十分不要脸地叫住了秦鹿鸣。
哪知秦鹿鸣根本不吃他这套,看了看他的轮椅,秦鹿道:“林公子知道自己是个废人就不要给别人添麻烦,还有难道公子忘了我并非什么善人。”
说到这里,秦鹿鸣伸了伸脚,想要活动一下筋骨。
哪知林亭壁一看到她伸出了右脚,当下整个人都不好了,堆起一脸假笑,连连将轮椅往后摇了摇,说道:“姑娘慢走,林某就不麻烦姑娘了。”
秦鹿鸣看了他那突然退后的动作,难得地出声笑了起来。
那天,京兆尹看林亭壁可怜,自个人推着轮椅花了一刻钟才从天牢门口走到京兆府大门处,这才于心不忍地唤了下人送他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