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锦云此言一出,步云路瞬间目瞪口呆。
但片刻后,步云路立马就愤怒更甚,直接对着步锦云吼道:“你个臭丫头,你知道你在跟老子说什么嘛?到底是谁给的你这个胆子?居然敢跟老子这么说话?”
面对怒不可遏的步云路,步锦云面无惧色,直接说道:“是侠义二字给我的胆子,是人间正道给我的胆量,是被你杀害的纪府上下七十二人给我的胆子!纪伯伯向来多行善事,城中之人谁不知纪伯伯的好?而你呢?滥杀无辜,嗜血好杀,先有十八里铺的庄稼汉,现有纪府上下七十二条人命。到了现在,谁是正,谁是邪,都已经一目了然。你不仅心中没有一丝忏悔,反而觉得理所应当,你当人命是什么?你又当天理是什么?”
啪~
不等步锦云把话说完,怒火中烧的步云路抬手就给步锦云一巴掌。
当步锦云再抬头的时候,面颊之上通红一片,一道鲜红的掌印犹如烙印一般留在她的脸上,一道泪花滑落,不禁引得众人为其心痛。
“你愤怒了吧?”步锦云对着自己的父亲哽塞道,“你愤怒,那便是说明被我说中,说明你心中有鬼。”
啪~
步云路又是一巴掌,打得步锦云嘴角流出一丝血水。但这一回,步锦云没有为此流下泪水,而是带着嘴角的血水,露出了一丝冷笑,说道:“你打吧!你最好打死我,反正你都杀了那么多无辜之人,现在也不差我这一个!你身为我父,赐我之命,你若今日杀我,我便还了你这条命,至此我便成纪家之鬼,你我两不相欠。你若不杀我,我便是纪家之未亡人,至此我与步家再无关系。”
步云路抬手就要打,但最终手悬半空而止,心如刀绞剧痛。能让步云路如此心痛,一则是步云路爱女心切,自小到大这是他第一次伸手打了自己的女儿。再就是,步锦云所说之言,无一不是句句杀心,让步云路心中滴血。
此时,即使是杀人如麻的步云路,他的两眼之中也隐约泛起泪花,心如滴血的对着步锦云说道:“锦云,我的女儿啊!为父向来视你如珍宝,你为何如此憎恨为父呢?”
步锦云冷笑道:“视我如珍宝?那你视人命如什么?我的父亲是什么?屠夫?刽子手?还是一个草菅人命的魔鬼?”
啪~
步云路眼含泪水再一次抬手打在了步锦云的脸上,这一次他不再看向步锦云,而是直接扭头朝门外的仆人嚷嚷道:“你们都是死人嘛?都给老子滚进来!”
话音一落,几个仆人战战兢兢的跑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倒在步云路面前。
步云路怒火中烧,对着地上的仆人接着吼道:“把大小姐关起来,喂她吃饭,她若再不吃不喝,老子便取你们的性命!”说完,步云路扭头就走。
跪在地上的仆人慌了,他们战战兢兢的抬头看向大小姐,眼神之中布满了哀求。
步云路之言,让步锦云咬牙切齿的冲到门外,指着步云路的背影便破口嚷嚷道:“你个魔鬼!我现在就告诉你吧!我真是想不明白,我怎么能是你的女儿?我宁可做纪伯伯的女儿,也不想做你的女儿!”
届时,正巧步云路还未走远,听闻此言,顿时让他火冒三丈。步云路转身看向步锦云,五官被气得扭曲的不成样子,直接对步锦云吼道:“好!你愿意做纪云的女儿,那你现在就给老子滚!永远都不要再回来,给老子滚的越远越好!别以为老子就你这么一个女儿,老子有的是女人,别说一个女儿,即使老子想要儿子,老子都可以随便生!”
步锦云看向步云路,她张目结舌的点了点头,口中喊道:“好!至此之后,你我之间恩断义绝,再无关系!”
说完,步锦云眼含泪水,回到闺房里拿起自己的宝剑,便直接调头冲出大门。
几名步锦云的贴身忠仆紧追其后,生怕大小姐独自在外面会有所闪失。
夜空之中,一道闪电从乌云中闪现,好似此刻上天为此见证这对父女从此永不相见。
次日,城主府的闹剧,瞬间就传遍了大街小巷。纪府灭门一事的热度还未消散,另一边城主府的步家就出现了这种闹剧。城中百姓皆知纪步两家本为世仇,所以百姓们不禁将这两件事联想到一起去,令人浮想联翩。
时过数日,纪凡在青云子的教导下,身手已经略有小成。青云子对纪凡的学习进度很是满意,纪凡也对青云子的看法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
今天是纪府灭门的第七日,也是纪府上下七十二口的头七,纪凡身为纪府之人,理应回到纪府去祭奠先人。
所以今日一早,他便早早的敲响了青云子的房门。
青云子见到纪凡,还不等纪凡开口,青云子便抢说出十二个字,“速去速回,小心行踪,万事谨慎。”
在纪凡的印象里,青云子这种故弄玄虚的样子早已是见怪不怪了,所以他呵呵一笑,向青云子道谢一声,随后便离开了登云观。
为了保险起见,当纪凡刚一离开登云观,青云子便急忙唤来了阿大。青云子命阿大暗中跟随纪凡,一来是保护纪凡,二来是顾忌纪凡身份特殊,且在城中显眼,只怕纪凡稍不注意,便被城中暗哨盯住,进而惹来麻烦。让阿大暗中跟随纪凡,随时为纪凡除掉尾随的暗哨,也算是稳妥之见。
其实青云子所想之事,纪凡也同样早就预料到了。但怎奈思家心切,家中又遭此变故,今日一早纪凡就已经在登云观里坐不住了。
纪凡打算先在蜃楼城周围暗中环视一圈,根据情况等待夜色降临之后,再寻找机会混入城中。
纪凡躲在蜃楼城大路两侧,路中行人来来往往,当下正值捕鱼季节,所以路上商旅繁多。纪凡害怕暴露身份,所以他很快就转身来到了城外的树林里。
这片树林是城中之人安葬先人的群葬之地,所以这里少有人来,却成为纪凡的绝佳藏身之处。
纪凡在石碑之间刚走几步,前方远处忽然传来悲鸣声,纪凡心头一颤,急忙躲身到枝叶茂密的林中。
前方远处的悲鸣声此起彼伏,纪凡感觉到这声音听起来倒是有几分熟悉。
可能是家中刚刚遭遇变故,在这此起彼伏的悲鸣声中,纪凡也隐隐流出了伤心的泪水。
纪凡一边忍住哭声,一边小心翼翼的沿着声音在杂草中前行,他想知道究竟是何人,居然能与他在这同一时间,一同遭遇不幸。
一步,一步。
当纪凡走到那里的时候,他看到一群人在一边挖土刨坑的同时,一道熟悉的背影正跪在一道木碑前,痛哭不已。
距离稍远,纪凡看得不太清。但是他能看得出来,那群挖土刨坑的人,并不是为一个人下葬,应该是为一群人下葬。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送葬的人将裹着草席的尸体一一下葬之后,渐渐聚集到那道熟悉背影的身后。
“你们都走吧!你们不再是步家的家仆,至此之后,你们便是自由身了。”
这道声音传入纪凡耳中,犹如一道电流,让纪凡瞬间惊醒。这不是步锦云的声音,又能是何人?
步府的忠仆一齐朝步锦云深鞠一礼,随后便各奔东西。唯独只有步锦云留了下来,独自跪在那块木碑前。
不久后,那里传来了步锦云的声音:“纪伯伯,纪家人,一路走好,请你们安息。锦云无能,得知此事之时,变故早已发生。锦云力薄,面对家父之野蛮,实感束手无策。若纪伯伯有怨气,可找锦云寻仇。可至今纪凡生死不明,让锦云牵挂于心。从今开始,锦云与步家再无半点关系,锦云愿只身前往江湖,只为寻找纪凡下落。若纪凡生,锦云愿用此一生,向纪凡恕罪。若纪凡死,锦云愿与纪凡共赴黄泉,向纪家人叩头谢罪。此生除纪凡之外,世间万般颜色,与我而言,不过黑白。儿媳步锦云向公公大人叩首谢罪了。”
说完,步锦云在那木碑前叩首三声,提起佩剑,将剑上的一枚白色玉佩的剑坠扯下,供奉到木碑前。
随后,步锦云起身擦干泪水,提剑离开此地。就此之后,蜃楼城中再无关于步锦云的半点消息。
纪凡躲在暗处,眼含泪水,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他知道那是他的锦云,他也从步锦云的言语中听出了木碑之下被埋葬的究竟是何人。
步锦云走后,天空中散落下漫天细雨,好似苍天都在为纪家的不幸而感到不公。
纪凡想要追上步锦云,但他很快就放下了这个念头。她不仅是他的锦云,也是他仇人的女儿,在不久之后,他与她的之间就会有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
纪凡躲在暗处,整个人的身心都感到前所未有的矛盾。但在雨中的矛盾之后,他感到身心俱疲,但他还是咬着牙从草丛中走了出来。
来到木碑前,上面豁然被步锦云刻上一行大字:“纪氏一族七十二口之墓。”
看完这行字,纪凡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他仰天长啸,立刻跪倒在木碑前抱头痛哭。
即使是躲在更远处的阿大,见到此景之后,也同样为纪凡遭遇到的不幸而两眼泛红。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纪凡哭的昏天暗地,直到整个人瘫倒在木碑前倒地不起,他这时才发现步锦云临走前留下的那枚玉佩做的剑坠。
这是用上好玉石雕刻的剑坠,剑坠成葫芦形,上面还刻着一个深深的“云”字,背面又刻着一个深深的“凡”字。只需一眼,纪凡便看出这两个字的含义。
即使再过情深又能怎样?兴许在不久之后,原本的两小无猜,就会变成不共戴天的两个仇人。
可能是悲极反笑,纪凡倒在地上,手中紧紧的握着那枚剑坠玉佩,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他认为只有这种邪恶的笑,才算是为这段被诅咒的感情划上了圆满的句号。
等到天色昏暗时,纪凡的情绪已经好很多了。他已经完成了自己要做的事,但他却并没有回到登云观的打算,因为他忽然想要回到纪府再看一看,看看那是自己从小长到大的地方,也算是自己与步云路以命搏命之前,让自己重温一次故里吧!
想完过罢,纪凡起身就朝蜃楼城走去。将步锦云的玉佩放在怀里,带上事前准备好的草帽,纪凡的穿衣打扮立刻就像变了个人一样。
就连把守城门的守卫,在见到纪凡之后,也没有认出纪凡的身份。
来到城中,天色已然彻底暗了下来。
纪凡只身在城中七拐八拐,确定身后无人跟踪,他便轻车熟路的来到纪府的院墙外。
经过这些天青云子的训练,此时纪凡的身手早已经可以用身轻如燕来形容。轻松翻过院墙,眼前就是纪府宅院里的熟悉场景。
但与过去不同的是,此时的纪府宅院内,空气中充斥满死亡的味道,周围黑压压一片,没有半点声息。另外,各个房门口以及石板路上依然布满血迹,所以空气中不禁依稀残留着血腥的味道。
没过太长时间,纪凡就将整个宅院逛了一遍。到了最后,他忽然想起还有一个后花园,也就是祖母起居的地方还没有去过。
想到祖母,纪凡便悲从心生,他不知道祖母是以何种方式死于步云路之手,但他能想得到,下场一定会很惨。
想完这些,纪凡的脚步就已经踏入了祖母的后花园。他并没有过多停留,而是打算到祖母的房间里看一看,然后寻得一住处,待到明日一早便赶回登云观,以防迟则生变。
房门被轻轻推开,在月光的照映下,纪凡的身影被照进了房间里。
一股阴森森的感觉扑面而来,不禁让纪凡有些瑟瑟发抖。
“是谁啊?”一道苍老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吓得纪凡心惊胆战的退到门外,只见那声音好似从祖母的炕头方向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