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隆隆……密集的马蹄声,如雨点洒落在水湾,似要搅动这一河清水,给居住在水湾边的村民带去灾难。
为首的中年男子面带笑意,他叫大龙。他笑,是因为他很快就要完成任务了,也很快就能见到二弟了。
“此路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
第一次被逼打劫的二虎,一张脸涨得通红,在他面前重复了一个下午的场面话,却仍是支支吾吾。
但大龙没有怪他,而是不断劝解他,我命由我不由天。
二虎这个时候就会握紧拳头,咬着牙说:“我可以念书。”
“但你没钱吃饭。”
然后,饱读诗书的二虎,只留下了一些书生气,深埋于骨子里。做了马贼,还成了寨子里的二把手。
大龙看了看天色,又计算了一下时间,心道:二弟,干完这一票,咱们就金盆洗手吧。
半个时辰后,大龙见到了二虎,身首异处的二虎。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大龙原本欢愉的脸更像是被人砍了一刀。
二虎死了,替他合上眼睛,大龙面容扭曲,仿佛在品味此生最大的酸涩和痛苦。
“二弟啊二弟,是大哥来晚了,你怎么不等等大哥?你怎么不等等大哥啊!!”大龙泪如泉涌,痛苦不已。
明明只要做完这一票,他就可以金盆洗手,找个妻子,过他想过的安定生活,但是一切都晚了。
“大哥,还有一个活口!”有个瘦小汉子在一旁叫道。
大龙脸色铁青,猛的转过头去,一双眼睛布满血丝,瘦小汉子顿时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不敢说话。
许久之后,大龙轻轻将二虎的头颅放下,走向那个奄奄一息的马贼。
马贼口鼻溢血,只剩下一口气,一见到大龙,仿佛回光返照一般,瞪圆了眼睛,死死拽着大龙的胳膊,道:“大……大哥,盐东村,盐东村……”
大龙刚要把他扶起,那马贼便咽了气,脸上也仍有一种不甘和怨恨。
“盐东村……是盐东村那群泥腿子干的吗?”大龙似乎很难从悲伤中回神,所以才说出这种不切实际的话。
可是二虎虽然胆子小,身手却不弱,不然也做不了二寨主,只不过如今身首异处,死在盐东村外,他即便想不信,也不得不信了。
因为,死人是不会说谎的。
于是,所有人都站起身来,愤怒,悲伤,写在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
当众人怀着怒火,气势汹汹,准备将整个村子都给屠了的时候,盐东村却仿佛被巨兽践踏过,原本祥和宁静的小村已经不复存在。
整块整块的田地,都像是被孩子踩烂的泥土,已经无法分辨高低,若不是村口立牌上面三个大字盐东村,恐怕谁也不会相信眼前这一切。
大龙瞪大眼睛,这还是盐东村吗?
泥浆洒在每一块可以看见的小路上,一些未收割干净的麦子倒成一片,房屋,院落,围墙,篱笆,都只剩下极难辨认的形状。
盐东村被毁了,大龙预测,哪怕是整个寨子里的人全部出动,也无法造成这样的惨烈景象。
忽然,有眼尖的人发现了一处不同寻常的地方,“大哥!快看,那里还有一座红砖瓦房。”
大龙也抬眼看去,果然有一座红砖瓦房立在那里,那片地方像是被灾难忽略过,半点不受影响。
虽然眼前的一幕已经远超他们的理解,却也顾不得许多,大龙算是豁出去了,他一定要为二虎报仇。
片刻之后,啪嗒一声,大龙一脚将紧闭的院门踢开,然后接过瘦小汉子递过来的一根火把,提着在院子里晃了一圈。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奇怪!整个村都被毁了,为什么唯独这里还完好无损?”大龙有些诧异,还伸手摸了摸房子的材质,却也是十分平常。
“大哥,里面还有一扇门,还上了一把锁。”瘦小汉子从大堂跑出来,用手指着里面。
大龙不疑有他,面色阴沉的走了过去,随后众人纷纷跟上。
那瘦小汉子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嘿嘿一笑,走出院门。出了院门,来到一条很难辨认的小路上,借着月光踮起脚尖,迈过几团烂泥,然后猛的加快脚步,仿佛后面有一群追兵似的,拔腿狂奔冲向村口。
不多时,那瘦小汉子跑出了村子,然后原地蹲下,双手食指插进耳朵里,表情像是憋了一泡尿似的。
轰……异变突生,一声巨响从村中传来,然后大地一阵轻微的晃动,脚下一颤。
随后就是漫天飞射的石子和烟尘,白色和黄色的浓烟与火焰混合在一起,在方才红砖瓦房的位置缓缓升腾。
“一群白痴!”那瘦小汉子站起身来,咧嘴一笑,露出八颗牙齿。
这瘦小汉子身高不过六尺,皮肤白白净净,面容消瘦,还带着一些稚气,脸上似乎故意摸了一把灰,让他看起来有些狼狈,却也难以掩饰他那稚气未脱的俊俏相貌。
此人正是大龙要找的仇人,夜千翼。
不过,这个仇大概是没法报了。
“一下子长这么大,还真是不适应,不过,不破不立,这也是一种取舍。”夜千翼自言自语的道。
盐东村已经再无留恋,现在他要去拿回自己的东西。
一把剑,两个袋子,几本小册。
那还是他当初第一次打开玉笺,看到的四道门,力,智,体,精,各自对应的四道门,在智门之上,夜千翼获得了法旨“御”,拥有了不可思议的力量。
而其它三件东西,他不但没去看,更别说跟大符师打听它们的来历,直到半个时辰之前……
夜千翼第一次正式使用魔血的力量,就用“御”字法旨,凝练出一把血魔刀。
血色的刀刃有一种无法掩饰的邪气,一触及到它,夜千翼就有种想要斩了夜翼飞的感觉。
它仿佛可以唤醒他内心的渴望,他最渴望的事,正是打败夜翼飞,无论用什么方式都可以。
偷袭,自然也算。
于是他仿佛魔怔了,不考虑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也不顾盐东村的安危,就要手刃夜翼飞的时候,变故突生……
“低头!”一声夹杂着惊惧的声音,从夜翼飞身后传来。
下意识的蹲下,夜翼飞就感觉头顶拂过一道风。
“偷袭也要分场合吧!白痴!”夜翼飞怒了,双目圆睁,剑眉倒竖,浑身金光闪闪的他,有怒目金刚之相。
夜千翼似乎也被他震慑,或者说手上的血刀被佛光压制,他的神智渐渐恢复。
“抱歉!第一次尝试两种力量结合,出了点小问题,嘿嘿……”夜千翼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笑,甩了甩发酸的右臂。
夜翼飞怒目而视,显然不相信只是出了点小问题,刚才那一刀,岂止是用了全力?
简直是把夜翼飞当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下手之重,没有半分收手的余地,若不是最后一丝理智提醒,险些酿成大错。
当然,如果真的酿成大错,夜千翼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只会感慨一声: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正当夜千翼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感觉怀中隐隐发烫,连忙从怀里拿出一枚红玉笺。
只见它微微发烫,透出一缕红光,夜翼飞瞄了一眼,便脸色大变,忙从自己怀里掏出一枚一模一样的蓝玉笺,两者只是颜色不同。
然后,夜千翼便消失不见,只留下夜翼飞独自面对一群发狂的马贼。
智门之中,大符师的灵体站在漆黑石台之后,静静地‘看着’夜千翼。
“前辈,您有事找我?”夜千翼还是第一次被大符师主动召唤过来,而且还是战斗的场合之下,显然是有大事要说。
夜千翼也隐隐有些不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对,还是触及了大符师的底线,让他不顾身份的现身说教。
“你要神魔共存?”大符师威严的声音响起,一如当初,夜千翼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那般,充满了质疑和……敌意。
对,就是敌意,这种感觉让夜千翼很难忘怀,因为在夜府的时候,除了老管家,几乎每个人都对他有敌意,他很反感,所以他才会跟他顶嘴。
“是……”夜千翼坦言道。
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绝品天资必须匹配强大的力量,这是任何人都不能拒绝的。
至于夜翼飞为什么放弃魔血,无非是他定力不足,太过急功近利罢了,夜千翼相信,自己绝对可以找到一个平衡点,权衡利弊,走出新的道路来。
“是符师不足以让你投入全部心思?”大符师的声音威严依旧,两人之间似乎产生了一些隔阂。
如果是以前,夜千翼一定会承认错误,但现在……
“前辈,不破不立,万象更新,才有突破。”夜千翼淡淡的道,语气之中有着某种坚持。
这话说的合情合理,夜千翼实在挑不出什么毛病,事实也的确如此,当初大符师的失败,不就证明了符师这条路,并不是绝对正确的。
天赋,资质,运气,心性,大符师无疑都是最顶级的。
而夜千翼只要顺着这条路走下去,总有一天能达到他的境界,但也仅此而已。
或许以前想过,因为这样会少很多挫折和磨难,但他的对手夜翼飞,已经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让他不得不清醒,
大符师沉默良久,才一挥手,桌子出现一支青天笔,一把剑,几本小册和两个小布袋。
“或许你说得对,每条道都有自己的风采和取舍,那么我留给你的东西,你就只能选择两样。”
夜千翼眼角抽搐,这算什么?
最后,他拿起了青天笔和一叠树纸。
眼前的面包绝对好过远处的蛋糕,青天笔和树纸是最佳选择。
青天笔是本命武器,树纸可以绘制成保命符,再加上自己的天赋,手心的“御”字法旨,还有魔眼神瞳,如果还不能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那还真不如死了。
然后,大符师果然一掌把他拍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