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世界上最高的回答】
萨噶的吉林宾馆的老板是个文艺大叔,国际象棋下赢他居然可以免一单房费。在留英三剑客的轮番败下阵了之后,被尉笑笑连扳三局。
于是在三贱客和安双城起哄地喊着“long live the queen”的声音中,第一天过去了。临睡之前,尉笑笑盯着安双城脱下来的红裙子看了一会儿,笑道:“你穿成这样,我们还以为你是来跟老余成亲的呢,幸亏不是,那个人渣。——不过,很好看。“
“真的么?毫无诚意啊尉姐姐~~”安双城开玩笑道,语气和余师道一样贱。
“我真心的——”尉笑笑有点着急地解释,“如果我有了男朋友,我很想穿成这样和他一起旅行——”她说着自己脸突然红了,“好啦,睡觉。”
周五他们很早就起了,高原黑色的早晨让s市最冷的冬天相形见绌,还不算山风毫不克制的吼叫。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奔驰在路上了,朝阳的红光像奶油一样涌进被冈底斯山和喜马拉雅山夹着的公路,山顶积雪变成温柔的粉红色,飘在天上的云彩像一块一块的金色粉红色灰色的棉花糖。
“哇——”两辆车里的人发出惊异的叫声。
山胖居然还带了一把迷你吉他,于是很快和安双城混熟了,两个人在后座上气不接下气地唱着“爱的初体验”。
中午休息的时候,林骏的神色突然开始有点不对,是尉笑笑先注意到的。
“怎么了?”
“情况有点不太好。”天空上云层交错遮盖,林骏拧着眉毛,指向西北天空上的云,“那片铅灰色的云,是不是从早上就跟着咱们一直没散,还越来越大了?”
“嗯。”大家点点头。
“什么情况?”山胖有点警觉了,因为林骏是在XZ呆的最久的人。
“这个季节旅游本来就有点晚了,老余,可能咱们都转不成了,说不定要下雪了。”
“下雪?但天气预报说……”
“也有可能不下,在下起来之前到塔尔钦也没事儿,就是封不封路嘛。”林骏说,“问题是我们刚好走到一半,如果下在半路上,容易出事。”
“往前还是往后呗?”
“嗯,一无所获半路而退很扫兴,可是鲁莽冒险又不理智。”
大家看向余师道:“老余,你怎么说?”
余师道朝着前方被群山遮挡的看不见的神山眺望了一会儿,闭上眼睛,当他再次睁开眼睛,语速慢了、郑重了很多:“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我,所以我也不能让你们冒险!谢谢大家陪我走到这儿,我已经看见神山了,我的愿望已经了了,咱们回去!”
林骏,山胖和尉笑笑走过来,依次拍了余师道的肩膀。林骏走向前面的越野车,背向余师道做出竖起拇指的手势:“兄弟,走!”
回头路也许是大家都比较着急的原因,开的更快一些。夹在两山之间的铅色云开始越变越密,渐渐地白色的峰顶都看不到了,这云层仿佛也压抑了大家的心情,所有人都默默地没有说话。
突然,在一个山口,灰云裂开了一个豁口,那仿佛是一个曝光过度的取景框,浓烈的色彩和灰色的云仿佛不在一个世界。那里,被夕阳照成金红色的白色峰顶,露出它巍峨高贵的脖颈,轻云是贵妇人的面纱。那好像不是一幅自然的图景,更像是一个神龛,一座佛坛,在世界的屋脊上散发出神光,庄严而悲悯地照耀着芸芸众生。
安双城正在纳闷儿为啥这景色特别熟悉,仿佛以前见过似的,就听见前面车里林骏从顶窗里探出头来,吼着:“看——珠峰——那是珠峰——”
两辆车都停下了,他们跳下车来,像没见过彩虹的猴子一样上蹿下跳地朝着珠峰挥手,却不敢大声喊,怕雪崩。
大家都沉浸在一片意外的狂喜之中,余师道冷不丁突兀地说:
“安双城,我要结婚了。”
“嗯?”安双城还没有反应过来。
“我说我要结婚了。”
安双城惊讶地转过脸来:“结婚?!和谁?”
“还能有谁?美女姐姐,我女朋友呗。”
“那你为什么还——?”
余师道笑笑,说:“我和她很好。可是总觉得,还是有什么放不下,好像必须走这一遭,好给自己一个答案。就刚刚,我好像突然得到答案了。天不遂人,十之八九,心足不忧,夫复何求!人都是这样度过一生的。我终于可以甘心了!我终于可以放下了!”
“嗯。”安双城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突然觉得语言是苍白无力的,长篇大论并不代表情感的真挚,可是那么轻微的一句话,又仿佛太轻,随时都会被山风吹走,只有那么一句话,“我真心希望你好。”
“嗯。”余师道点头,“我会幸福的,我一定会幸福的。”他用力地点头,仿佛这样,生活就会给他们他们想要的回答;仿佛这样,说出的愿望就一定能实现似的。他转过头,“——那你呢?你也知道,爱的多的那个人很累的,尤其是女孩子,如果是我,我也会劝你选爱你的人而不是你爱的。”
余师道的下一句话,让安双城觉得,不仅仅是他,连这亘古的高原、积雪、山风和峰顶也在问她,而她自己,也在等着自己的回答。
“——你呢?你还要撑到什么时候?”
安双城看向正在渐渐闭合的云口,愈见窄小的视野让那里亮的像一颗钻石,像爆发的新星,像宇宙的中心,她觉得有泪水要淌出来,但她坚持认为那是被太阳光刺的,一定是被雪光和阳光刺的!——
“那就让我再坚持一会儿,直到我坚持不住了为止!”
余师道看了看她,对她笑了,抬手摸了摸她被围巾包得严严实实的头。
然后,他转过身,抬高声音对着其他人说:“小的们!余师道余大爷我要结婚了!”
他们笑闹着,推搡着,簇拥过来。
所有人都笑着,仿佛痛苦都没有发生,仿佛没有人失恋、没有人焦虑地期待、没有人失望,仿佛雪山不冷,山风不凛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