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摇曳，烛火明黄，夜幕下的渡灵观显得格外宁静。
夜色已深，古川却没什么睡意，烛火把他的身影映衬在窗户纸上，安安静静的一动不动，如无人提线的皮影人偶。
此时，他手里托着卷发黄老旧的羊皮纸，借着明黄的烛火可以看见上面写满了指头大小的字，虽是褪色了，但依旧可以辨认。
羊皮纸不大，记录的东西也不多，很快就能看完，可古川却看了一个多时辰。
不是上面记载的东西很难理解，而是这上面的东西让他有种陌生的熟悉感，使得他有些迟疑与犹豫。
他先前关心的是能否修行，从而拐弯抹角地向常清老道长讨要修行的法门，本以为会有一番说辞，说不得还会什么都没有，甚至是被扫地出门。能修行的法门，大概都是宝贝，起码暂时在古川的心里是这么觉得的。
可结果却是出乎他的意料，老道长很爽快地把东西给了他，还跟他讲了一大通有关修行的事，让他对修行有了初步的印象。
与他自己从老道长说的话里猜测出的一样，这方天地确实是个玄奇的地方，也有修行者，即是普通人也有掌握神秘伟力的机会，有点原本时空里的神话味道，像《黄庭经》里面提到的修行修炼并非空幻。修行高深者犹如神仙中人，恣意逍遥，而修行浅薄者则如老道长般能有溶金碎石的能力，至于修行高深能高深到什么程度，老道长确实无法得知，倒是说了点其他的事。
据老道长所说，这天下很大，修行之人很多，渡灵观以前是个修行门派，宗门根基也不在这里，只是不知道什么缘故忽然间没落衰败了，师门先辈不得不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搬走，直到流落此处，便选择在这里落脚，从那以后就再也没离开过。
只是师门传承一直不怎么顺利，慢慢的就变成现在这个模样，成了只有一老一少师徒两人的小道观。而师门传承的东西也在过去那漫长的时间里一点一点丢失，一代比一代少，就剩下一点微末小道，不堪大用，这就是古川看到的为什么他们师徒俩会做‘赶尸’这样的凡俗行当，主要是他们传承的东西就是与这些相关，一时间也没法改变。
甚至是几百年前的那几代师门先人根本就没有能修行的，都是几个凡俗先辈在延续着香火，不至于彻底断了。
但那些修行的法门也都慢慢遗失了，直到近百年来到老道长师父那一辈才忽然出了个能修行的，于是想方设法搜罗到了可供修行的功法，这才有他们师徒两现在的模样。
可以说渡灵道观主要的传承已经断了，后面接续上去的已经不是原本的东西。
之所以愿意把修行的法门给古川，也是因为他们现在修行的功法也只不过是现世流传开来的普通功法而已。
既然能修行的人不少，那能修行的功法也就不会少，总会有那么些不怎么稀罕的流传出来，运气好点的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得到。
流传得久了，知道的人也就多了，也就无所谓秘传与否了，这本来就不是独有的东西，没有藏着捂着的必要，他们师徒俩现在修行的就是这样的功法。
让古川迟疑的，也正是这羊皮卷上记载的修行功法，他本以为会是什么神妙莫测的东西，甚至是藏着常人无法理解的奥妙，都准备厚着脸皮请教老道长了，只是当他看过之后就陷入了长久的怀疑与迷茫之中。
自从这一系列变故发生之后，古川就没机会练过自家师父传授的呼吸吐纳‘秘法’，他自己都快忘了这茬事。
直到看了羊皮纸上的‘功法’，那种有些久违的熟悉感陡然涌上心头，才发现上面记载的修行功法怎么看都与自家练过的呼吸吐纳术相似。
当然，那只是一种错觉，只不过这上面记载的同样是呼吸吐纳的窍门，无怪乎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修行的功法就是不同窍门的呼吸吐纳术么？古川心底划过这么个念头，同时一股不妙的情绪开始在心底吹起波澜。
“呼···”古川吐出了一口浊气，当发现这一点的时候，他没有在常清老道长与离儿小道姑面前声张，自家的出身他很清楚，那样的事不管放在哪里都足以惊世骇俗，虽然编了个云游野道士的出身，但是任何事情都难逃较真。
所以他再度厚着脸皮把羊皮卷借走，说是要仔细斟酌，等熟记于心了再多多请教，然后才会开始修炼。
这些都只不过是他的托辞，实则是想对比确认而已，老道长也不疑有他，既然给了，那索性就大方点。
慢慢把羊皮卷放下，古川闭上了有些酸涩的眼睛，经过反复的比较，他确定羊皮卷上记载的‘功法’就是一则不同的呼吸吐纳术，这让他心中那股不妙的情绪骤然间粗壮起来，整个人脸色都沉了几分。
呼吸吐纳的‘功法’他练的时间并不短，只是除了此前跟刘三千提及的作用外，就再没发现有什么特殊之处，否则他早就已经‘开元’修行了。
难不成自己真的是不能修行之人？
“啧，乱了。”古川龇了下牙，感觉到自己的心态有问题，心绪都乱了，也不知是这些事冲击的缘故还是什么。
深吸了口气后，平复了下内心的躁动，古川睁开眼睛凝视着羊皮卷，上面记载的就算是呼吸吐纳术又如何，想那么多干什么，先试试再说，不是所有的呼吸吐纳术都是一样的，窍门不同，效果与作用也不同，说不定自己原先练的就没什么用呢？
说干就干，再次在心底默念了一遍羊皮卷上的‘功法’，古川便盘膝打坐，慢慢调整自己的状态，好歹是个道士，平心静气、抱元守一这些还是懂的，也利于修行。
古川依照羊皮卷上记载的‘功法’呼吸吐纳，起初有些生涩，慢慢的才掌握节奏，渐入状态。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古川的心也慢慢地沉了下去，‘功法’的窍门并不多，两炷香的时间就能练完。
但是，在他全身心投入的状态之下，竟是没有感觉到任何不同的地方，漫说那什么天地灵萃入体，连半点异样的感受都没有。
这是‘功法’的问题还是自己的问题？古川皱着眉头思索，但并未慌乱，于是不死心地又试了几次，结果依旧。
古川默然，倒没什么太大的沮丧情绪，老道长虽然说并非人人可修行，但这片天下谁又说得准？更何况既然‘新路’走不了，那不妨回头走走‘旧路’？‘功法’不行，那试试‘秘法’？
古川再次压下心头的杂念，很多不可能的事其实只是没能多试几次其他的方法，当然更多的时候是没得方法，那有了就得试试，反正不损失什么。
透着特殊韵律的吐纳呼吸声再次响起，古川已是沉浸在‘秘法’的状态里。本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想到才开始没多久，古川就感觉到了异样。
随着他呼吸吐纳节奏的调整，古川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似乎在散发着一股莫名的吸引力，一股特殊的力量自虚空中一点一点地汇聚在自己身体周围，温温凉凉的，慢慢地透过自己的衣服，渗透进自己的皮肤，融入到血肉之中，进入到骨骼筋脉里，再是激起一股暖融融的感觉。
跟以往疲累之时练习的不同，这股力量是由外而内，而不是由内而生，也比之前来得更加有清晰感。
他感觉到那股暖流流淌过后，此前还未好的伤势都在慢慢好转，损伤的地方正被慢慢修复，麻麻痒痒的，新生的气息在脏腑中充盈起来，残留的隐约疼痛感也在慢慢消失，继而神奇地在五脏六腑之间流转，再扩散至全身，如在母胎蕴养。
这是成了么？
古川讶异，这样的感觉是他以前练‘秘法’时未曾有过的感受，怎么会有如此奇异的转变？以前为什么没有？古川心中念头翻转，那种自外而内的力量是不是就是老道长说的天地灵粹？
正在运转‘秘法’的古川没法想得更多，必须心神如一才能掌握好呼吸吐纳的节奏，在他没感觉到什么不妥之后，不由得更是用心地投入到‘秘法’的运行中，渐渐忘我。
而灯火下的古川，则是起了些许神奇的变化，只见他的身体外面慢慢浮起一层蒙蒙的七彩毫光，望之神秘瑰丽，虽然几乎不可见，但依旧吸引人的眼光，在烛火下尤其醒目。
仔细看去，就能看到是一个个细细的光点汇聚在他的周身上下，随着他的呼吸吐纳起起伏伏，如有灵性，正慢慢渗透进他的身体里，消失不见，端得是神奇。
以前练‘秘法’时古川要练小半个时辰才能很好地练完一次，还没什么太明显的效果，而这次却是全然不同的感受，沉浸其中的古川感觉到用的时间流逝得很慢，大概是初次练出这样的效果的缘故，感知到的东西多了，也就觉得用的时间多了。
那些渗透进身体的力量，在化作暖流滋润全身四肢百骸之后，正在慢慢地消失，但并不是真正的消散，古川能感觉到它们融入了自身血肉筋骨之中，强化着血肉筋骨的潜能，变得更具活性。
他能感觉到自身的状态比以前好了一大截，力气也似乎多了几分，伤势更是出奇地好了又一小半，这让他喜出望外，仿佛亏空的身体得到了补充，甚至是更超从前。
更让他留心的是，那股慢慢渗透的暖流，有一部分顺着筋脉流转，最后竟是没有消失，而是一点一点汇进了丹田的位置，流进去越多，就感觉到越温暖，而后慢慢稳定下来，不曾流失，像是找到了停留的地方。
在古川的感知里，那股停留在丹田的暖流蕴含着某种奇异的力量，一如离儿小道姑手掌心冒出的紫色光团一样，这就是真元么？
古川记得老道长说过离儿小道姑已是聚天地灵粹凝生出真元，真正地开启了修行路，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古川也可以修行了？
正当古川心绪飘着的时候，他心底隐隐有种奇特的感觉浮现，他现在明明是闭目打坐修行的姿态，却有种睁开眼四处通望的异样，仿佛能感觉到房间里的一切，微微跳动的烛火好像就在自己的心底燃烧，外面传进来的微弱虫鸣声好像就在自己的脑海里传出···
看不到的、听不清的却感觉这么清晰，这么这是怎么回事？心底的疑惑才起，这股特殊感觉就潮水一样退去，有种视觉感官从明亮坠入黑暗的错觉。
此时，‘秘法’的修炼恰好练完。
如此感受，古川一时也没想明白根由，便感觉到外头渗透进来的天地灵粹正在慢慢变少，这让他有些不舍，但是这只是看看能不能修行，也就默默地吐纳收功，结束了修炼。
当他再度睁开眼睛时，眼眸中闪过奇异的金色光芒，只不过转瞬即逝，无人可察，只余奕奕神采，看模样，收获不小。
收功后，古川脸上虽有喜色，但心里头的疑惑更多，不自觉地陷入了沉思，老道长给的‘功法’并没有奏效，而自己练的‘秘法’反而有了变化，这里头有没有什么讲究？
月上中天，皎洁如玉，愈发地明亮了，又温润安宁，静看世间百态，出神的古川并没有什么头绪，又再次投入到‘修炼’中去，想要摸索出更多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