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说好分我一杯。如今你独自饮酒,以前的话不作数了?”于白放下佩剑坐在门口,伸直双腿释放一路的疲惫。
朵儿半卧在门口,一只手枕在脑后,靠着身后的门板,“你到山脚下,我就知道了。为何不御剑上山?袁家的弟子,在等你?他挺会讨人喜欢的。”她把身边的另一坛酒推到他身边,“自己找碗喝吧!喝完,早点回去。免得师父们找你麻烦。”
于白夺了她手上的酒,仰头就是一大口,“真美味!我还是第一次喝到这么苦涩的花酒。你把什么材料放进去了?…难道说是眼泪?我来都来了,住几天也没关系。你别嫌我烦就好。”他眼含笑意去看朵儿,四目相对。朵儿红了眼眶把眼泪收了回去,盘腿坐起来,脑后的发髻插着玉簪。手腕上的羽叶略微变了颜色。
“你净拿我说笑。山上就这条件,前几日黑风夜里伸手不见五指,是怕你住不惯。”朵儿连忙解释,又找了空碗倒满酒,“我娘说,花酒香中要带点苦涩,方知世间万物皆为苦,一切缘梦皆是尘。”
“能说说你儿时的生活吗?在羽山第一次饮酒,还是我成为门内弟子的那天。我们四兄弟边饮酒边聊自己的故事。从那之后自觉身边有了依靠。这一晃,只剩下我和羽末……”于白安静的看着院子里被她摘秃了一半,只剩下一片花茎,就突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或许是喝醉的缘故,朵儿看着他的目光有些茫然。从怀里摸出绿羽,它也偷喝酒醉的不省人事。朵儿平静的叙述像是讲别人的故事,“也没什么好说的。藏在花谷生活的母女二人,每天与各种鲜花为伴。有一天,母亲打坐静修。突然睁开眼跑过来,把我塞进屋旁的草垛里,嘱咐我死活不能出声。当时羽络,姚河,羽鸣和一帮不认识的面孔冲进来。质问她佩剑在哪。不肯说就挨打。母亲被打的太惨,冷玥剑灵感受到花谷不寻常。从门口长流水的河底飞出来,打斗很久他们才走。姚河最后一个离开,看到我躲在草垛里,装作没看见走了。后来,母亲把冷玥偷偷交给羽鸣师父。没多久,来了几波自称仇家的人。母亲身体渐渐支撑不住病倒。直到她死前,都是我一个人照顾……”
朵儿又是一大口酒,越喝越精神,声音低沉很难过,“母亲病倒后维持很长时间。那个时候我学了采草药,用百花做一切能做的…母亲和爹成婚。违背了对师父的承诺。五方旗现世,诸多仙门出手抢夺。背后支持的人,各个心怀鬼胎。平凡者得之,可安邦定国。仙门得之,仙逝后可直升上仙。大家都是这么传说的。但母亲说,水,乃万物源头。冷玥剑被夺,早晚要出现一场恶战。冷玥剑几经他人之手,沾染很多人的鲜血。它已经没有往日的灵力。如果不归正主持有,早晚要出祸事。嗝,反正……你还是不知道的好,知事多时是非多。”
于白把自己的佩剑递给她,“你试试我的剑,能不能感受它的过去?我也很好奇。得来的时候还不能瞬间打开呢!”
朵儿看着他爽朗的笑,听完故事不悲不喜的静,心里有点暖暖的。静了精心,双手托住剑,慢慢闭上眼睛,双手生出红色灵力裹住手中的剑。于白整理一下袖子,看着她身上粗布麻衣,大大小小的针脚,脑后乱蓬的发髻,倒很符合她的性格。
剑,带着林中木香而来。朵儿凝神静心,闪出很多画面。悠然走来的仙长,一只手提剑,一只手牵着男孩,两个人说说笑笑向前走。他们走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的人,热闹的大街,好吃的酥饼,还有街上的桃花酒果子酒。仙长和男孩商量买一壶。仙长喝一口,男孩讨一口,最后男孩醉倒在他的怀里。
两个人寻了凉亭,仙长打坐入定,男孩躺在他怀里安睡。很久后的某一天,仙长被人打成重伤,他带着男孩四处躲避。甚至跑到了寒洞,稍作停歇修整……
朵儿慢慢睁开眼,露出的一截剑刃,木白二字散发着寒意。她猛然发觉脸上有泪,伸手擦,鼻子一酸又哭了。
“我们一家人躲避战乱背井离乡。在路上,母亲病了。没有钱看病吃药,父亲碰见了仙长。仙长说把我交给他,才会给我娘治病的钱。我爹不肯,但我同意。仙长看起来不是坏人。后来,战乱波及到我们暂时落脚的镇子,父母死在逃跑的路上。仙长带我回去葬了爹娘,他才直言早就看出我们三人的劫难。后来他也守护不了我。便命我带着这把剑,踏上去往羽山参学的路。说来我一直很幸运。”于白从她手里接过剑,指着剑刃上印的字迹,“木白。我师傅逢人就叫自己木仙师。呵呵…从我跟着他之后,他就在木下面刻了一个白字。”
朵儿一拍脑袋,“木仙师从林中得悟出山,自然让你归于林中参悟。木白剑,冷玥剑。一个木,一个水……”二人越分析越感到可怕。
于白连喝好几碗百花酒。心中暗自揣度。若是仙门各家寻找多年的五把剑就在身边,掌门和羽鸣已然知道这五把剑后来的归处。为了迷惑别有用心的人,在这些年假装不知情。别有用心的人,又是谁呢?……
数月后,袁宅的家仆从山上跑回家,说出了一个惊诧的消息。羽朵儿不知所踪……
于白下山前见了掌门羽络,把这个消息告诉他。这一去可能很久不能归来,很多事还需要移交别人去做。
袁梦随着于白去了一趟北冥山,院子很久没有打扫,酿酒的坛子空着,赶来的家仆一点点回忆。“朵儿姑娘,最近一直喝酒。树苗也还给了我,山上的枯井通了水。没见她有什么访客,也没做任何奇怪的事。至于她什么时候走的,小的更是不知啊!”袁梦摆摆手让他回家。
“师兄,您看咱们接下来怎么办?是四处找找,还是回羽山找人帮忙?”
“我今晚在这里住,你先回家。有什么变动,我会给你消息。”于白坐在原来的位置,想起和朵儿对饮的情景,不觉眉头紧锁。心中念言,朵儿带着冷玥隐匿江湖,是要拿自己当引子吗?
离北冥山不远的花镇,以做玫瑰饼远近闻名。一个月前,突然夜晚刮起黑风,第二天镇上的百姓像是得了某种疾病,咳嗽,伴有头疼,皮肤变色。夜晚听到风声就会惊恐尖叫,最后暴毙而亡。很快这个消息传遍四方,羽山也得到了消息。
白日的花镇,出门的百姓都用白布遮住口鼻。朵儿也是同样的装扮,跟着自发组织的运尸队伍一车一车往城外送。镇上多数百姓得了这种病症,他们白天躺在屋外地上,等待大夫施药救治。晚间躲在家里怕听到任何动静。镇上最大的孟家命人快马加鞭,去往羽山请求救援。
运输尸体的工作很少有女人参加。老大夫对朵儿说了很多次对不起,她依然笑呵呵说没关系。临近傍晚,一天运出来的尸体,经过清点登记,到了最后一步火化。镇上的大夫一致认为火化最合理,也是最安全的。朵儿举起火把,点燃草堆,火焰逐渐吞噬草堆下面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着腥臭的味道,很多人被熏得捂住口鼻跑到一边狂吐。老大夫对这些事并不挂怀,最后实在忍不住那股味道,蹲在一边吐了很久。朵儿稍微好一点,自身闭气断绝五官感,身上的冷玥剑散发着阴寒之气,让她身体一直保持微冷的状态。
回去的路上,老大夫解下腰间的葫芦,喝了一口酒,“人老了,也见不得焚尸的场面。我徒弟也染了这种怪病。要不是你过来帮我,我一个人可做不了这些。好几天不敢闭上眼睛,一闭眼就是那些熟悉的脸。以前每日见面的人,如今却要用这种方式送走他们。你呢?不睡一觉,没关系吗?”
“我没事。您找时间多休息。晚上不是要问诊吗?小孙子,我帮您带。”朵儿随他一起往回走。忽然一个男孩抱着半个馒头,撞到她的腿边。他就是孙子小宝。“姐姐,吃馒头。”刚熟悉不到两天的时间,小宝已经很粘着她了。
“乖,你吃。姐姐不饿。你家的薄荷叶还有吗?”小宝递上一口袋薄荷叶。朵儿摘下面罩,捏了一点扔进嘴里,剩下的拴在腰间。小宝要摸她腰间的冷玥,被朵儿糊弄过去,抱着他一同往回走。老大夫去邻居家看看用药的情况,小宝不是他的亲孙子。是住在他对面的邻居一家六口,一夜之间只剩下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