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好值夜的人,陈星和文雅忙着晚饭。朵儿体力恢复一些,抱着冷玥四处转悠。不是揪一片叶,就是踢一踢废掉的树墩。齐澈不放心想跟着。被于白摁住肩膀。二人对视,于白轻微摇头。
片刻,罗义解下腰间的口袋,走到朵儿身边,递给她。“吃吧!我没下药,能助你快速恢复体力。在幻境中,你不是用了血玥这一招,杀了那个人吗?”
朵儿吃了他配置的药丸,笑道:“你怎么知道血玥?我可没听说过,这是什么招数?”
于白和齐澈嘴里嚼着罗义给的药丸,互相递了眼色,聚到她们身边。
“罗义。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所以处处阻拦?难道,风邪阵,藏了什么秘密?”于白试探道。
齐澈的拇指摁在剑柄处,随时都可拔剑应战。
朵儿伸手把他们拦在身后,“沈家门生都被他弄睡着了。也该谈谈咱们的正事。你真的是罗义?还是说,风邪阵和你有关?”
突然间,罗义诡笑不止,双手凝结的黑色灵气带动身边的风躁动起来。“不愧是那老太婆的接班人。不对,之前花谷来的姑娘,长得比你稳重。”
“我是她女儿。”朵儿自报家门。他口中的老太婆,是母亲的师父。
罗义指着齐澈,歪头,从上至下打量一番,“哼…跟那个老鬼一样。自不量力。当初他就没打过我。如今还敢派来弟子赶尽杀绝?”听口气他压根就没把这些人的师父当回事。
于白摆出要与他论战的架势,“你把我们数落一圈,不如自报家门。我们洗耳恭听。之后要杀要剐要打,都随你的意。可好?”
罗义随手挥起黑色烟尘,周围一片漆黑,他的声音由远及近,“心中藏邪,当得而诛之。他心中有缝隙,我才能如愿解开陈年旧事。你们理当感谢这个人……”
话音刚落,朵儿眼前一亮,看到了曾经貌美如花的母亲。时隔九年多,她追随着自己的师父,与一帮不认识的人,走入风邪阵山谷。
齐澈看到师父齐悲,独自带着凌风。他皱着眉头,不与旁人说话。坐到一边。接着跟进来的,是羽络师父和羽鸣,姚河。其他人并不认识。看着穿着打扮,也不像是掌门级别的人物。最后进来的,是已故的莫宗主。时过境迁,估计他也没想到,会死在儿子的阴谋中。
每个人脸上身上都是喷溅的血滴。一帮弟子拖拽着一个全身是血的青年,把他扔在中间空地。所有人投去厌恶的目光,甚至有人跑到他面前,一脚踹在他的胸口,“就不该救你。用鬼符纹对付我们,没一个好东西!杀了你们的族人,都是轻的。”
青年用恶狠狠的眼神回击,换来的是又一波拳打脚踢。
齐悲出手阻止,“这一战过后他们卓家也没什么人了。问出风雷旗,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何琪。”朵儿的母亲听到师父的呼叫,赶紧跑过去附耳听训。
从每个人的面色来看,刚刚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战斗。血溅程度,可以说是死里逃生。那么躺在地上挨揍的人,姓卓,还掌握鬼符纹,怎么还有风雷旗的事?朵儿满脑袋的疑问,倒是看母亲何琪悄悄移步卓姓青年身边,“你若是想活命,我可以帮你!”
于白伸手拍了朵儿一下,眼前的幻境像泡沫一样碎掉。
齐澈低下头,低声唤了一句,“卓清。我师父,一直想对你说声,对不起……”
卓清原本通红的双眼,渐渐恢复本貌,用颤抖的声音质问道:“齐家还会说对不起?当年斩我族人的凌风剑,不就是你师父齐悲造的吗?化了一枚金印,用灵力铸造的凌风,还是我的主意。你觉得,我能原谅当年吗?”
卓清左手迅速钳住齐澈的脖颈,两个人一起退后。
四散的叶子和碎成渣的花瓣,划伤了朵儿,于白及时用灵力保护了自己。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谁都没有预料到。其中一片穿透了朵儿的手,血落到地面带着当初的记忆。
风邪阵,压住了卓清的灵识。却压不住他的怨恨,目睹族人被残杀,被捆绑为奴,被送到战场……朵儿的双眼浮现了卓清所看到的一切。鬼符纹,全名遣送散鬼拘符纹样。字面上的意思很好理解,却被莫家老宗主,赋予了邪魅蛊惑的帽子。任何死去的修士和百姓,都怪在卓家身上。
齐澈被卓清掐的喘不过气,于白上前帮忙,被鬼符纹的符篆压制的动不了身。
朵儿眼中含泪,慢慢挺直腰板,低声道:“我可以帮你离开。来之前,他和我刚烧了祭旗。守到最后的长者,或许在等你,等你和村子里那些无辜死去的亲朋好友一起离开。你若愿意,我愿赔当初那句戏言……”她哽咽了,母亲残存的灵识从她的身体里走出来。回望一眼朵儿。
卓清松手,惊讶的看着何琪,“你?”
何琪走向他,笑着答道:“残魂一念,答应你的事今天要兑现了。和我离开吧!本来三途六道,处处可去。但你怨念颇深,我实在不放心。当初收了你的灵识,压在阵图下。是希望有朝一日,能让你重新现世。对不起,我来晚了。”
卓清嚎啕大哭,他记不清自己在山谷里呆了多久,也不知道在外面流浪躲避的族人居住何处。
何琪那句,我帮你…
让他一直在默默等候。
在别人的污言秽语中,在所有人的歧视中,灵识压在下面。
宁静,消亡,辗转,抗拒,崛起……
何琪拥抱着卓清,轻拍他的背。他们二人的灵识,随清风消散……
朵儿抽泣着,扶起齐澈。大家很久没说话……
结界终于消失了。
朵儿睁开眼。看到陈星用自己的手帕,擦掉她嘴角的血……
齐澈被罗义扶着坐起来,他面色沉重,谁也不敢多问一句。
于白从定中苏醒,沈拙绕着他转了好几圈,也松了口气……
风邪阵并不可怕。当年齐悲寻的风雷旗,也就是卓清掌握的灵器,只做呼风唤雨用。可实际上,所谓的风雷旗就是那面送魂旗。卓家被灭门当晚,长者带着旗子和送葬的族人一起逃亡。卓清被抓,一直不肯说出那面旗的下落。
风动,引雷,聚怨,成灾,迫害……
得到这面旗,还可以做比这些更过分的事。撼动三界平安,扰乱六道秩序。卓家,用所有人的魂,守到了最后。朵儿明白过来的时候为时已晚。
上一辈的人,为什么要抢这件东西?为什么要灭了卓清?他就那么该死吗?她摇摇晃晃,随着心里的感念,踢开地上的木灰。指尖顶在太阳穴,用百花煞吹开了地上的尘封。上一辈的先门中人,就是把他摁在这里,齐悲手持凌风刺穿卓清的心脏。何琪用冷玥收敛他的灵识,压在风邪阵下,从此世上无人能运用鬼符纹。卓清想报复他们,就要不断收集怨气,强大自己的灵气后,冲破阵法杀出山谷结界……
于白看着眼前的一切,手里的木白剑发出抖动。
走到阵图边,他拔剑,不知为何……
齐澈和朵儿拔剑,三人剑指中心。风邪阵腾出金色云雾龙,直冲九霄……
在所有人惊恐的用袖子遮挡狂风时,朵儿泪流满面剜心的疼……
齐澈很难过。师父讲述这件事时,源于一次醉酒,讲完后哭的像个孩子……
于白觉得心里像被抽走什么,空落落的……
罗义仰望这奇景,没有惊喜,如释重负一般。嘴角上扬,更像是在送别……
从山谷出来,每个人都像是经过一场鏖战。一个个耷拉脑袋,全身酸疼不止。有的甚至相互搀扶才能前行。所有人来到阳光下,已经不能挪动一步瘫在地上休息。
朵儿最后一个走出山谷。
远处跑来很多人,他们呼喊着熟人的名字。声音汇聚在一起,大家纷纷站起来,去迎接赶来的亲人。劫后余生的高兴,眼泪爬满每一张稚气的脸庞。陈星和文雅抱着自己的父亲,又哭又笑。齐澈也在人群中,惊喜的看到了师父的身影。
于白看着身边的罗义,指着朵儿,半开玩笑道:“只有咱们三个没有人来接。真是同命相连。”
朵儿看到齐悲师父,躬身施礼,手上的冷玥剑一览无余。齐澈介绍道:“师父,她就是花谷主的女儿,现在叫羽朵儿。”
“你走的每一步,我在打坐的时候已经都知道。辛苦你了!”齐悲拍拍徒弟的肩膀,不被察觉,一丝欣慰的笑挂在脸上。
齐悲走到朵儿面前,“年轻人。方便的话找时间聊聊。”
“晚辈荣幸。”朵儿面色很差。齐悲没有说什么,跟着前来救援的人一起离开这里。
齐澈见她的手臂不断滴血又看不到伤口,连忙提示道:“你伤到什么地方了?”
她看着满手鲜血并不在乎,“看来百花煞,还真是不能轻易用。花多漂亮啊。变成刀子伤人,就是操作者的不对。这可能就是报应吧!”眼角笑的苦涩,擦肩而过的空灵。这场经历,带给她的不过又是一次道别。齐澈却感受到了她发自内心的悲伤。
朵儿想坚强的走出去。可还是眼前一黑栽倒在地。就这么一声闷响,所有人回头。齐澈拦住她的肩膀,托到背上,把自己的剑和冷玥一起交给于白。在所有人满是猜疑的目光中,一步一步向前走。
不知过了多久,朵儿觉得自己一颠一颠,闻到熟悉的味道。她心里大概猜出是齐澈背着自己,睁开沉重眼皮,眼前一片模糊,“到哪了?”
“快到闽城了。”齐澈的声音干脆利落,微微侧目,头发蹭到朵儿脸上痒痒的,“你再睡一会。到了我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