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再次静寂起来,楚溪踩在枯叶上的脚步声“咯咯”地作响。不知从何时起,他感受到了时而有一股风在自己身边吹抚,一下下地抚动着自己鬓边的发丝。
他冷笑了一下,继续前行,但不到百米,一句如黄鹂初啼般的少女声音响落在寂静的树林中,“小哥哥,你要往哪里走啊?”清脆动人。
楚溪全然不作应答,又过半会,楚溪的头顶上空发出了一句厉问:“小哥哥,你回答我!”声音似有怒嗔,楚溪再一次不作答。
忽然,树上“簌簌”地飞来几片黄叶,“钉钉”声响,插落在楚溪的脚跟前。
楚溪不得不停了下来,只听得半空中笑意趣然,“呵呵,让你不回答我!”
楚溪无奈地摇摇头,暗运心法,听风观雨齐开,朝着那发出声音的树上飞去。他听风心法一聚,耳听八面之音,眼观周边之秋毫,忽地周身剑气肃然,所到之处,不管是妖魔鬼怪,还是人,皆要受剑气所迫,现出身形。
但那树抖然一动,魅影闪离,楚溪早已看见,岂能容这魅影逃离?他右手剑指一捻,甩手一挥,一记流星火打出,正中那魅影。
魅影“啊”地一声,扑通落地,现出身形。楚溪仔细一瞧,原来是一貌美少女!
那少女怒瞪着楚溪,骂道:“臭清风阁的,居然敢用流星火打我!”
楚溪嘴角一弯,笑道:“得罪姑娘之处,在下赔礼道歉,莫怪。”
少女“哼”地一声叉腰道:“你说不怪就不怪么?我告诉你,你今夜惹了本小姐,你走不了了!”
楚溪陪笑道:“方才只是一记小小的流星火,对姑娘并无伤害的,只不过是想要姑娘莫再戏耍在下。”
少女听了,气道:“只一记流星火么?你说得倒少,方才你自己做了什么,你自己不知道么?”
楚溪细想了她说的方才,心道:“想必是救了那个魔族姑娘吧,我不回她便是了。”于是装作一副回想的样子。
少女见他不答话,气鼓鼓地道:“怎么?装哑巴想懒账么?方才你救的那小魔女,是本小姐要杀的魔!你怎会不知道?”
楚溪故意问道:“姑娘为何要杀她?”少女嗔怒道:“她是魔,你说我为何要杀她?”
楚溪道:“那姑娘可再去寻她,楚溪身有要事,先行一步。”说完疾步向前快奔,心道:“遇上蛮不讲理的女子,能跑则跑。”
少女拔腿便追,边追边气道:“好你个小白脸!竟然敢忽悠本小姐,追着了看我不打死你!”
两人一前一后奔行了一夜。此时,天色渐明,但却并无彩霞,而远方轮廓渐清,只见一座高大庄严的宫殿巍然地耸立在高山之腰,俯瞰全城。
楚溪停了下来,站在一处高丘之上,望见远处天空中稀稀疏疏地下着雪。雪像一层层薄纱般滑落,掩遮着那宫殿,让人瞧着,那宫殿倒仿若是藏在薄纱后的庄严女子,带着优雅美丽,却又神秘莫测。
在此时,楚溪身后响起了那美貌少女的声音,道:“小哥哥,你再跑呀!”
楚溪回过身来,笑道:“想不到刺客门还有轻功这么好的女弟子。”
少女得意道:“那是自然!且不管本小姐轻功好不好,你既然坏了本小姐的事,那这笔账自然就要往你头上算。”
楚溪故意问道:“刺客门的女弟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缠人了?”
少女闻言,勃然变色,叉腰指着楚溪道:“你……!”却不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便道:“总之,你跑不掉就是了!”
楚溪莞尔一笑,道:“前方就是月雪城了,我不跑,你爱跟着就跟着便是了。”说完就走。
少女“哼”了一声,眼珠子一溜转,一道白绫挥手而出,快速地瞧准楚溪的右手缠去,待缠住楚溪的右手后,少女夺步向前,扣住楚溪的左手,白绫再在他左手上一缠,紧紧地绑住了楚溪的双手。少女这功夫之快,也不过是数秒之间。楚溪也并未挣扎。
少女瞧着他得意一笑,道:“这样你就跑不了。”
楚溪不免无奈,道:“昨夜我救了那小魔女,现在你绑我双手,我就当这样给你赔罪了!”
少女似有不喜,道:“那可不行,你这罪可太轻了。”
楚溪也不回话了,行步向前,少女只好走快数步,在前牵着他。
“昨夜听你说你叫‘楚溪’对不对?”少女走着走着便情不自禁地问出口。
“嗯。”楚溪应答了一声。
“你是清风阁的弟子,为什么要救那小魔女?”少女回身瞪眼看着他发问。
“……”楚溪蓦然停步,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少女也停了下来,望着他,见他好一会儿不回话,便不再勉强,另问道:“还有你为什么要去月雪城?”
“就是想来就来了。”楚溪道。
少女一翻眼珠,也知道问不出个原因来,便牵着他再走,口中却依然问道:“清风阁的弟子大多数是以青白服饰为主,你这为什么要穿一身的黑色衣袍啊?”
“……”楚溪又气又苦,直想挣脱逃离了开去。
但少女好像并不想停嘴,她更像个话痨似的,发起一连串的日常问话,听得楚溪头都大了,停下来哀求道:“姑娘,请你别问了!”
少女转身瞪眼道:“什么姑娘,姑娘的,我可是有名有姓的,我叫惜音!你可以叫我阿惜,也可以叫我阿音,或者惜音都行!”
楚溪没有答话。
在此时,惜音看见他惨白的脸上挂上一丝血红,忽然心生害怕,生怕自己气死了他,于是转身再牵着他往前走。
两人这一前一后,在雪中留下了一串串的脚印,而雪疏疏地落下,又散落在了两人身后留下的脚印里。
不知在什么时候起,楚溪渐渐地开始咳嗽,很快地,咳得越来越多,越来越急。一瞬间,他身子忽然发软,倒落在雪地上。
惜音只听见身后忽然传来倒地的声响,白绫为之一紧,她赶紧转身,看见楚溪倒在地上,眉目紧闭,吓了一大跳,急忙跑过去蹲下喊道:“楚溪,你怎么了?”边喊边连忙解开绑在他手上的绫带。
惜音再一细看,见他脸色变得更加惨白,无半点血丝,吓得伸手去摸他的额头,只觉额头冰冷如雪,心下里慌张更甚!就在这时,她听见楚溪嘴上念道:“药,我怀里有药……”声若细丝。
她快速地往他身上找药,玉手触摸到他冰冷的身体,直颤至自己的内心。她搜出药来,问道:“服几粒?”楚溪道:“一粒。”
惜音喂他服下一粒,但觉楚溪全身冰冷,便扶他坐起,右手运气,直抵楚溪的胸前。
楚溪只觉一股热气从胸前传入,蔓延全身,十分暖和舒服。又过半会,药力开始起效,在惜音输入的真气下迅速传散。楚溪脸上的惨白渐褪,慢慢变得红晕起来。
惜音见他已无大碍,便收手回来。楚溪自行催动自身心法,将自身经脉都通行一遍后,方才慢慢站起,道:“谢谢你!”
惜音见他已无大碍,方才舒颜,道:“你没事就好,我还生怕是我害了你呢。”
楚溪嘴角含笑,道:“老毛病了,不怪你。”
惜音好奇地问道:“你这是什么病?这般严重!”
楚溪笑道:“气寒之症,每换一次季节便会偶尔发作一次。”惜音听完,半知半解,道:“哦,那你还能走吧?”
楚溪点点头,笑道:“你少些问话,我或许还能。”惜音心生愧疚,一吐舌头,道:“我这就是好久没人跟我说话了,才会忽然这么多话的嘛。”随后道:“刚害苦了你,我向你赔不是,我扶着你走。”
说完,扶着楚溪就走。楚溪便由她扶着,他边走边思道:“奇怪,来北朔之前已经发作一次了,如今季节并没有更替,怎么就又发作了呢?”
雪越下越细,两人寂然地进了月雪城。
雪飘如常,散落在月雪城的宫殿中,极其美丽。
宫殿的阁楼上,一位中年魔人身穿着黑衣,敞露着胸口,看着这满天的飞雪,视线从远处回收,对身后的锦苓笑道:“他终于来了!”
锦苓听出了他从未有过的高兴,便问道:“侯主,请问他是谁?”
中年魔人道:“他是本侯多年来一直要等的那个人。”
锦苓知道中年魔人在打自己的哑谜,当下“哦”了一句,也没有再多问下去。她站在那里,陪着他将这一夜的落雪看尽方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