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大风吹倒梧桐树
转眼,年节结束,新的一年到来。
土公月,蛇日。
雄鸡刚健的打鸣声无差别的挑衅着齐家寨所有生物,层层叠叠的竹楼间顿时吵闹起来。
虽然已经过去几天。
但族人们讨论本次背水赛魁首的壮举时,依旧热情高涨。。
“真有勇气啊,那个孩子。”
“为了节省时间,竟然选择从祖灵殿堂上的崖壁上跳下,那可是能摔死飞鸟的高度,他的胆气比虎豹还要凶猛啊。”
“听说他醒来的时候,第一句话是在关心一同背水的同伴,这样的少年英雄,真是让人放心。”
“第二名是谁呢?”
“不重要”
“煤石来三斤”
齐草黄低眸,清冷的少年音突兀的进入热烈的空气。
众人先是一窒,再看清少年的脸后,声音再次鼎沸,像是烧红的刀胚浸入冷泉后的爆发。
“是他,是他,我在黑英榜上见过他的脸。”
“好小子,你真厉害啊。”
“要煤石?晚冬尚有七分雪,三斤哪够,来上二十斤,叔请你。”
“铜釜要吗,我家的铜釜不敢说寨子里卖相最好,但用料绝对扎实。不要钱,小英雄帮着吆喝一声便可。”
活泼的乐匠挤进人群冲着齐草黄激动说着:
“要不是你惊人一跳,我的新曲子都无法面世,多么令人激动的音符啊,青春、热血、果敢,这一切都是你的功劳,做出了杰出的贡献。”
“在谱子的最后一刻,是你为我的心血画上了完美的音调,相信我,这首新曲子会在泰康祭的青棚广场上尽情奏鸣。”
“我要感谢你,感谢你让它如此精彩绝伦。”
人们开始鼓掌,齐草黄俊俏的脸蛋染上了红晕,像是天上的霞光,似乎还未习惯来自众人的赞美。
少年的青涩,让掌声几乎震耳欲聋。
乐匠声音盖过欢呼,高举左手,重新聚焦人们的视线。
掌声稀稀拉拉,最终逐渐停止,乐匠清清嗓子,说道:
“为了庆祝一个英雄的诞生,我们齐家寨的未来之星,我想献给他一份礼物。”
接着乐匠从怀中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花漆盒子,打开后里面是一只黑红两色的耳饰。
其形状如海螺,上粗下尖,粗的部分黑如玉,尖端一滴红,宛如鲜血,垂在刻着云纹的银牌之下,高贵神秘。
“这是我家传的耳饰,名为玄弥螺,历史久远,材质胜过玛瑙,戴着它会有好运,今日,我将它托付给你,望君珍惜。”
此时乐匠夸张地将耳饰举过头顶,大声向人群宣布:
“献给齐草玄,我们的少年英雄,背水魁首!”
齐草黄眉头一挑,看出此物的不凡,顺手接下挂在右耳。
俊朗如星的脸上红晕又添几缕,却又添了几分深重威仪,一时间所有人都有些痴。
“别羞涩,大方一点!”
乐匠大笑起来,将摊主装好煤石的布袋递给齐草黄。
在少年带着感谢的目光中挺起胸膛,拦着想要效仿送礼之举的众人,目送少年离去。
没有人注意到。
一个头发潦草,浑身散发着黑猪臭味和酒气的人影,倒在了地上,困在由人们双腿构成的闷热地狱中,无法呼吸。
他的双眼盯着齐草黄离去的背影,红过心头血。
“哥,我一定会给你报仇,祭师不是神灵,凡人也能杀死他们!”
.........
黑檀院。
明亮的晨光闪耀在重峦叠嶂的远山,山脉云层反射的阳光刺眼,好似融金炉子里的金液,要熔化整个齐家寨。
齐非熊坐在堂前的台阶下,看着从后门进来要债的少年,一边吞吐着兰花烟,一边眯起眼睛。
视野中的梅树树梢上挂着一颗骄阳,繁茂的树冠像火一样燃烧。
【观花经】的门槛不高,他已经烂熟于心,经文每一个灵力共鸣的节点都无比熟稔。
他有把握不出一丝差错,将【观花经】催动成功。
可.....
或许是某种顾虑,导致他裹足不前,心情似乎回到了少年时期面对心上人时候的忐忑。
患得患失。
这么多年,第一句,该说些什么呢?
“大道通天,越怕越跌跤。”
齐草黄坐在梅树下的石墩,腰背挺拔,像一柄好剑,说出的话也如好剑般锋利。
“你如果自信【观花经】有用,为何不走正门。”
齐草黄不答,只是看着齐非熊。
他的眼神太静,像是活过一千年,微微触及还好,若存了深看的念头,便令人发怵。
齐非熊回忆起自己的血与火交织的前半生,为自己壮胆。
强迫着看去第二眼,胆气瞬间泄开,挪开目光后他心中不再存疑,这样的人,不需要自辩。
“好耳饰,很配你。”
他转移话题。
齐草黄微微晃动耳垂,目光不移:
“灵石。”
“等我”
齐非熊走进屋内,不一会儿,拿出一只青绿酒壶,壶腰细,壶嘴柔,壶身上刻着繁琐的银线,隐约能看出是片片云彩形状。
“三代云壶”
“灵石是雪母的骨骼所化,少则妙,三两颗如玉伴身,多则重,与玛瑙、翡翠等没有什么区别。”
“为了方便携带,外界有些能人便琢磨出这种存储方式,灵石中灵气抽出装进特制的云壶之中,上有六片云纹亮起,便有六万灵石的灵气含量。”
“不用担心无法使用,算算日子,绿斗篷商队今年也快到来,这六万够你花销。”
“后续还有?”齐草黄贪婪。
“若成为我的弟子,自然有。四房房主每月的灵石配额有五千,你可以考虑。”
齐草黄捡起一段枯枝,不加遮掩:
“族中的灵石矿脉,不小啊。”
“灵石矿是家族命脉,产量,存续,开采,皆由历代族长负责,位置也只有族长知道。”
“旁人没想法?比如大房那位?”
齐非熊怪异的看着齐草黄:
“再怎么说,我们都是一家人,争也会在一个屋檐下争,不论生死,但没有人会摇动支撑家族的基石。”
“若是因为相争暴露灵石矿,惹来外敌觊觎,家破人亡,坐上那把椅子又能怎样。”
“你似乎对家族有着很深的误解。”
“草黄...你父母之事很复杂,不应该担在一个少年的肩头,家族也不是一句话能够说清.....”
“这件事,是造孽,过些年你会后悔。”
“我也无法帮你,哪怕你选择成为我的弟子。”
“我们之间只有交易关系,不是吗?”
齐草黄上前接过三代云壶,拿过手后便离开了。
他并无兴趣与齐非熊辩驳什么。
大风吹倒梧桐树,自有旁人论短长。
鸷鸟之不群,前世而固然,但有人问过它,为什么不与群居吗?
家族是人们抱团取暖的产物,族群是,宗门也是。
血肉出生于母亲的肚腹,会长大,会变老,会腐烂,会消失,这是人的恐惧,只有同类的存在才能令人暂时忘却。
还有来时不得不来,走时不得不走的无奈。
这些无法违抗的生命的规律,都是促成家族诞生的因由。
齐非熊的眼界太低,他不曾见过陷马山后的山,不知青天多高,不晓大地多厚。
这世界大的难以想象,大的能够包容任何一种生存方式。
长生之路,无有尽头。
彼岸之上,何人超脱。
若能于某一段路幸得同道,已是天大的福气。
这条逆天之路,终究还是得一个人走。
一个人好,轻松些.......
阳光大盛。
令齐非熊睁不开眼睛,不远处推开正门的齐草黄背影也化成了一团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