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太阳有些毒辣，十二岁的庄生缓慢的摇着沉重的船桨，小麦色的皮肤上泛着一层亮光，那是大海的阳光的馈赠，那是庄生的汗水。庄生的五官长相极为普通，就是一个普通的渔夫家的孩子。庄生摇着的小渔船也是有些年份了，木船的甲板上长满了青苔，散发着大海和鱼虾独有的腥臭味，木板间的钉子略微有些松动，仿佛离散架也不远了，木船常年浸泡在水中，气味和大海混为一体。庄生拖着疲惫的身子，摇着船桨缓慢穿过在小岛中间。

　　“庄生，加把劲”，船上另外一个人是庄生的二叔，一个拖着渔网的中年男人，他见庄生神情有些恍惚，出言提醒道。

　　自从去年海啸天灾，整个渔村在这场灾难中几乎全部葬身大海，尸骨无存。大海啸天灾的那天上午，庄生刚好和二叔去城里的聚宝斋，卖掉了当日新打到的一尾二斤重的银肠鱼，天色已晚，当时住在了城里客栈，侥幸逃过一劫。

　　庄生和二叔得知城外发生了海啸天灾，顿时坐不住了，俩人回村的路上，就看到城外郊区各个地方的惨状，房屋倒塌，尸横遍野，草木东倒西歪，城外的农田中的作物几乎全部倒伏，估计今年要颗粒无收。

　　二叔的手攥着衣角，嘴里还念叨着，“咱们村里今年刚加高了堤坝，顶多损失点粮食财物，大家肯定都提前藏在山里了。”

　　庄生头一次看到二叔如此紧张，回到村庄看到村里到处都是断壁残垣，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惨状如同人间炼狱。二叔嘟囔着，“没事儿的，没事儿的”。扒开自家的房屋的断砖碎瓦，二叔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他强忍着痛苦···

　　大海啸过去已经一周，人类在巨大的自然灾害面前有多么渺小，一次小小的天灾就能让人们家破人亡、流离失所，这无疑年少的庄生上了生动的一课。

　　庄生和二叔没有到当地布政司提供的的庇护所，因为灾难过后的公共居所龙蛇混杂，不是什么善地，相比之下，还是庄生原本所在的村落更为安全。他们选择在村庄附近选了一处高地，用木材和木板搭建了一个新的庇护所，然后到村头码头找到了一条拴在木桩上的船，于是就发生了开头叔侄二人打渔的那一幕。

　　“好不容易打了一尾银肠鱼，结果卖完后那半两银子，全都打了水漂，用来重建家园了”，庄生抱怨道。

　　“生儿，我知道你心里有些不舒服，万事自有天定，天灾面前人人平等，没有谁能独善其身。”二叔劝道。

　　“难不成我们真的在这大自然中，毫无还手之力，任这所谓的老天爷宰割，做那案板上的鱼吗？”庄生愤愤问道。

　　“办法倒不是没有，只是这条路啊，难上加难。”二叔收起渔网，里面只有了了几条普通的海鱼，这点鱼只能勉强叔侄二人裹腹，根本没有什么富裕可以积攒，二叔嘟囔道，“怕是鱼儿都被这海啸的疯狂吓跑了吧。”

　　“那条路是什么？”二叔的话勾起了庄生的好奇心，不禁发问。

　　“飘渺仙路，丹道仙成”，二叔一边抚摸着胡须，一边缓缓说到，那一刻，二叔的身形似乎与往日不同寻常，有了仙风道骨，虚无神成之势。

　　“那不是神棍一样的骗子吗，”庄生说到，“不是骗三岁小孩的把戏？”

　　“你呀，还是见识太短，没见过世面，见的多了自然就好了，省的干什么事情总是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架势。”

　　“这世界上难道真的有神仙吗？”庄生内心暗自想到。

　　“别分神了，专心撑好你的船，趁着还没天黑，尽快到下个地点，争取再下一网，这点鱼儿可不够吃的。”二叔催促道。

　　晚上，二人把打来的鱼大部分都去除鱼鳞、开膛破肚，内外涂抹一些盐巴，尽快腌制上，延长保质期防止腐败。两三条卖不了价钱的小杂鱼，加了些许调味料做成了一盆鱼汤，供当晚叔侄二人裹腹。

　　吃饭的时候，庄生又忍不住问，“二叔，你说神仙是真实存在的？不是大家凭空杜撰的？难道你亲眼见过？”

　　“嗯”，二叔撮了撮嘴里烟枪的烟嘴，刺鼻的旱烟味道弥散在不大的竹木屋子里。这间屋子是前两天刚搭好的，不同于之前村庄里采用的砖混结构，这次二叔用卖那尾银肠鱼的钱置办了一间竹木屋子，屋顶用买来的茅草庇护，结构轻盈，在地面加装了地桩，选了处山坡，建在地势稍高的位置预防海啸。在屋子的门口还新栽了棵树苗，大约是寄托着庄生一家新的希望，细小的树苗后来也会成为参天大树，栋梁之材吧。

　　二叔手上的烟杆微微下垂，嘴里轻轻吐出一阵烟雾，他吐出一口痰，只听他缓缓道来：

　　“那年秋天，我和往常一样在海上常见的地点打渔，当天的收获非常丰盛，突然间狂风大作，乌云密布，气势如虹。抬头一看，那天空上竟然凭空站着两个人，一人持一把黄色桃木剑，一人拿桐色古镜，不禁竟然失了神，然后突然边上一声娇呵，‘神仙斗法，凡人速速离去。’然后一阵飓风吹过，等我醒来，连人带船已经回到了码头。”

　　庄生在想，“那神仙的确是神通广大，呼风唤雨的人物，我也要成为神仙一样的人物，战妖邪，除恶魔，救人于水火，成为万人敬仰的神仙。”

　　二叔叹了口气，“别说成神仙了，按照咱们现在海啸后的捕鱼数量，同时还有田里的作物都受了灾，粮食大规模减产，很多农家今年都几乎颗粒无收，能不能交齐今年的赋税、攒齐过冬的粮食都成问题，熬不熬得过这冬天都难说的事情，明天还要去多拾掇点柴火，今年这个冬天估计又是一个难过的季节。”

　　正在这时，门口传来急促的声音，“咚咚咚咚”，在这寂静的夜里回荡着敲门声，声音格外响亮，透着一种诡异的氛围。

　　“谁呀？”二叔披上一件衣服，抄起床边的柴刀，缓步走下床去，拦住起身的庄生，示意他稍安勿躁，呆在原地不要动，由他前去处理。

　　“是我，安十里的里长赵有财”，庄生和二叔一听对方声音，紧张的神色有所放松，于是乎打开门栓，将人迎进门来。

　　“我是来通知你们有件事情，这几天最好还是搬到安十里，一来这天灾来去无常，谁也不知道接下来冷不丁的蹦出个啥灾，大家在安十里也好有个照应，二来安十里距离安宁城城门也近，也方便些。”里长赵有财说到。

　　“我这房子刚完工，刚安顿下来，还有不少活儿计要做，怕是不能随了您的意了。”二叔开始眼神一亮，后来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眼中的光渐渐暗淡下来。

　　“我知道你还在为几年前的落选的事情耿耿于怀，这次是玄里门的几位长老亲自下的令，所有十四周岁以下的孩童都要去安十里，届时有名门大派前来收徒，若是表现好可入玄里门成为内门弟子，次一些也可以在玄里门学习一门谋生的技艺，你也明白这是一场多么难得的大机缘。”里长说道。

　　在里长看来，这玄里门自然是方圆数十里的名门大派，影响力更是十分惊人，能够和这样的门派搭上关系，无论是外门弟子还是内门弟子，都是一件十分荣幸的事情，对于一个渔家的孩子而言，更是改写命运的大好机会。

　　二叔神色还是有些犹豫，里长的话好像没有打动他，好像是知道些什么内幕，眼神中可以看出像是在回忆些痛苦的事情，脸上阴晴不定，眉头都已经拧成一个大疙瘩，毫不放松，又似乎是在考虑什么事情。

　　“若是成为外门弟子，门派中每个月都会给弟子派发一两银钱，比去年只给二钱银子涨了不少，这也是给孩子日后铺路，要是能有幸入选内门弟子，那就是一条光明的大道，前途不可限量。”里长补充道。

　　“这件事情你问问他自己愿意不愿意”，二叔冷冷的说，“这条路素来不好走，他要愿意就去。”

　　“没事儿的，玄里门的神仙们会派人前来验证这孩子根骨灵根，若是符合要求，成了就是机缘，失败了也没啥大不了，再回来和你继续度过船上打渔的平凡一生嘛，没有关系的。”里长缓缓说道，依然没有放弃争取。

　　二叔转身对庄生说道：“这件事情你要自己拿主意，毕竟这条路漫长而艰难，旁人无法理解其中辛酸苦楚。走了之后没什么大事情，就尽量不要再回来了。”

　　庄生不清楚这究竟意味着什么，这是一条什么样的未来道路，更不知里长的心里小九九。

　　只是听说能够成为呼风唤雨的神仙，便两眼放光，更不会想到这一去竟是永别，就像海啸发生前进城的那样，那时光一去而不复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