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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夜宴

苍墨剑华录 镌刻晨霜 5578 2024-11-12 09:08

  明月之下一片连绵的松岗,袁迎舟独自行于其上。

  脚下,整座山岗的表面,存在一层由无数鹅卵石天然铺就的地面,看不到丝毫裸露于外的土地。这样的山岭上,每当有人走过,踩动那些光滑的鹅卵石,就“咯哒”“咯哒”响起清脆声响。

  此刻行走在这座松岗,他脚下就响起这般声响,掩盖过真正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山岭中传开了去,于山坳间远远回荡。不过,他似乎并没有去关注这一点,或者说并不在意。这一刻,他深沉的面目上,月光也照不出他的神情。

  山岗之上,顺着最为平坦的山脊部位,形成一条宽阔的鹅卵石山道。道路的中间没有树木,只在两侧、逐渐倾斜朝下的山坡上,方才有着一棵棵黑皮松树,各自挺拔伫立着。

  松树的种类为本地十分常见的油松,有着高大笔直的树干,以及稀稀落落的枝丫。

  一轮明月悬挂于树梢间,当下面的人走过时,抬头看去,它在树梢之上移动,就像是在跟着人走。

  忽然间,山岭上吹起一阵大风,山岗上的松树随风摇动,大风吹过无数的尖细松针,发出漫山的“呜呜”声响,仿佛整座山岗都在呜咽哭泣。此时此刻,明月依然高悬,宽阔的山道路面依旧亮堂,不过伴随着漫山而起的这阵呜咽声响,两侧多树的山坳间正显得有些影影绰绰起来,看上去颇有几分晦暗不明。这情形常令夜路之人不禁心下戚戚,忧虑着,倘若这时再继续向前走去,脚下发出的声响会惊动那些幽暗阴影中可能潜伏的事物。

  也就在这时,忽然间,袁迎舟停下了脚步来,一时悄然而立着,闭上双眼,仿佛是在静静感受什么。

  月下松岗上,山风依旧吹拂不休,四下里到处都生出着如泣如诉般的松风之声。

  如此过得一时,袁迎舟突然睁开眼睛来,双目中若有灵光乍现。当即,只见他脚下轻轻一踮,一只脚踏在旁边的一段树干上,接着再借助于力道,另一只脚往旁侧凌空跨出,只此两步之后,他整个人飘然而起,须臾间,已然是站在了一棵两三丈之高的松树顶端。

  这般的高处位置,整座松岗的景色立时一览无余。然而,此刻他的思绪,似乎也并不在这座松岗之上。

  他站在高高的树巅,极目远眺,承载着他身体重量的一截松枝虽然下弯,但并不折断。些许时分后,随着他一双冷峻的双目中又闪现过一丝光芒,他脚下再度凌空跨出一步,在这片松岗顶上的树梢间,飞掠而去……

  “柳师弟,你不过来坐下吃点吗,这里的饭菜味道真是没得说呢!”

  深夜里,街道上一间客栈的堂屋内传出来一道洪亮的呼喝声,以及在这之后、众人间跟着又兴起的一阵交口称赞声。

  柳月亭转身朝向身后望了望,应道:“大师兄,不用了,我晚上也没什么胃口。我出去转一转,也顺便看看师姐她去哪里了,你们慢慢吃吧。”

  听他如此说道,没有胃口,又要去找人。刚才叫他的郭守田也是不作勉强,言说道:“那好吧,那你自己多注意啊!”

  “好。”柳月亭点了点头,应承道一声,不去想那些饭菜是否真有师兄们口中言说的滋味,转头回身,走入夜幕之中。

  眼下,时辰快要来到午夜,街道上已然没有了多少行人,走到哪里都是有点空荡的,稍微有些冷清。

  半个时辰之前,他与蕴秀峰上的同道们汇集于此,商量下一步的行动。谁料当时这家客栈的老板,见到大门外的诸位天墨门人,马上便迎接出来,十分热情地说道,无论如何都希望众人今晚能够留宿于店中,必当要好好招待一番。盛情难却之下,再加当时的众人劳碌多时,也均想着,倘若能够先小憩片刻,有一些凳子来让大家坐着继续商谈,也是不错。

  于是乎,众人便就在这家客栈中住下了。

  再后来时,众人各自到客房中安顿好,老板又为大家安排了一桌饭菜,以为辛苦劳顿的犒劳。

  热情好客的店家特地准备的各式精致菜色,将一大张桌子铺得满满当当。见此情形,当时的诸位师兄们,几乎立时便把那些所谓的客套、通通都抛到了九霄云外,毫不推辞地就纷纷落座,安然享用了起来,同时伴随各种溢美之词不绝于口。但又不料,众人间的金燕却似乎为此而有着什么不满,当场说道了一些奇怪的冷言冷语之后,便带着了一脸不悦的表情,径自出了门去。

  时下,离金燕出走已有多时。

  这个时间点上,街道中愈发冷清了起来。此刻在街道的两侧,零零散散还有着一些亮着灯火的店家,不过也大多都在准备打烊歇业了。

  随着城镇中的万家灯火逐渐暗淡了去,皎洁的月亮光华占据主场,整个街道之上开始流动一股若有若无的淡蓝雾气。

  走在这样的街上,不知不觉中,柳月亭也忘记自己走了有多远,只是无意间,行至一条十分宽阔的笔直大道,这才让他意识到,自己已经来到那通往城门的主道上。

  大道的一头,为重重的暗淡雾气所萦绕,黝黑而深邃,仿佛没有尽头一般。

  柳月亭驻足片刻,朝向那边望了望,随后转身,举步准备继续行去。就在这时,那边深邃的大道里头,忽然间一阵喧声四起。

  声音从宽阔空荡的路面上传来,柳月亭不禁愕然着,又再度转头,朝向那边看去。不多时,随着那边的阵阵喧闹声越来越近,一大群天墨弟子的身影从夜幕中浮现出来,辨认之下,大多都是天都峰上的弟子。

  比肩接踵的浩荡人流,乍一看去,怕不是有数百人之多,彼此间高声谈论着,笑语声不绝。在那其中,人群中的正前方位置,一位气度极尽潇然的白衣男子在周围的簇拥之中,如同众星拱月般,谈笑间挥洒自如。

  认出那诸多天都峰弟子,柳月亭的心头虽然还依旧存着些许别扭,不过眼下也只得走上前,向着了那前方众人,揖道一声:“秦师兄,诸位师兄!”

  人群中的谈笑声小了些,能听到几句清晰的三言两语。这时,秦元辙的声音响起来:“啊,是柳师弟啊,今日可辛苦了!”

  柳月亭不去理会那些人,但自从经历上次天都峰水榭廊外的路遇事件,他对于这位气度洒脱的秦师兄,倒是有些心生倾佩起来。向他应承一声道:“秦师兄言重了。不过,不知你们此刻来这里是?”

  秦元辙一笑,言道:“这事嘛,今日这镜州城中发生如此变故,我等闻知了消息便即立时赶来。眼下时辰已晚,我看诸位同道便可尽早歇息,后面的事情交由我等即可。”

  闻知众人是来做接替之事,柳月亭不由稍感释然,看来便是先行回山的师兄们,带回去了消息。时隔二十年之久,魔教势力再度重现天墨山下,此事自然非同寻常,要说眼下正为此而紧张与忧虑的,恐怕也并非只有这镜州城中的子民。

  既然有事在身,秦元辙也是不如何多作停留,向柳月亭话别道:“那么,柳师弟,回见!”

  “是,”柳月亭又应承道,“那便有劳秦师兄与诸位师兄了。”

  秦元辙颔首一笑,举步行去。同时他的身后,那许多天都峰弟子也随着他一起而去。

  月色之下,其人身上的一袭白衣竟也依旧胜似白雪。柳月亭目送过去,依稀有所觉得,那身白衣就算是在这夜幕里,似乎也都显得过于白净耀眼了。

  正若有所思,忽然,身后的来路方向,又一阵人群的喧哗声传来。还不及回头时,那边已有一道招呼声远远传来。

  柳月亭闻身回头,眼见这一众人,却又均是那落仞峰一脉中的同门,人员大约有将近百人左右,此刻正由奚常带队,朝向这边而来。

  柳月亭走上一段距离,拱手而道:“奚师兄,各位师兄!”

  那边的奚常回应道:“原来是柳师弟啊,我正好要找你呢,”说道着,他低头解下腰间悬挂着的一柄剑,交到柳月亭的身前,口中续道,“此剑为先前柳师弟所委托重铸,如今已然完成,便请收回吧。”

  柳月亭微微一怔,随即想起此事,见奚常此刻亲自送来,感激着接过,言谢道:“多谢,有劳奚师兄了!”

  奚常笑了一笑,道:“柳师弟自不必客气。对了,关于白日之事,你们现在应对如何,可有什么新的情况吗?”

  闻听此言,对于眼前落仞峰众人此来的目的,柳月亭已然略知一二,他们这一行人,也同刚才的那一众天都峰弟子一样,是闻讯之后,专程支援而来。遂将日间所发生之事,以及后续夜里、留守在城中的诸位天墨同道的行动粗略讲述一遍。

  奚常听说此刻的蕴秀峰众人正在一家客栈之中休顿,当即表示要过去问候一番。让随行的落仞峰弟子先行分散行动了,而自己则连同了罗焕,准备要跟着柳月亭一起走,先过去见一见蕴秀峰的众人。

  柳月亭言道自己才刚出来,正有别的事情,不过没有拗过二人,也就只得盘算着,先将二人带过去再说。

  随后不多时,奚常二人便同柳月亭一起回到客栈中。见有客人到来,正自大快朵颐的蕴秀峰众人连忙相邀,二人婉拒不成,便也就只得加入了饭局中。

  席间,蕴秀峰众人向二人大谈白日之事,其中,对于柳月亭收获赠剑之事更是说道得眉飞色舞,浓墨重彩。柳月亭由此正感觉到不怎么自在,起身向众人告别出门,这时的饭桌旁,奚常的目光无意间落在他手中拿着的那柄剑上,忽然开口叫住了他:“柳师弟,且不忙,我能看看你的这把剑吗?”

  柳月亭闻声稍感愕然,不过这时却也想到,整个天墨门中便唯有落仞峰一脉有铸剑房,为是天墨祖师所筑,经由历代落仞峰门人代代相传。想他们落仞峰上的弟子,平日里便多有浸淫于铸剑之道,而奚常更是如今的落仞峰门下翘楚,说不定对于自己收到的这柄怪异之剑有所了解,也未可知。

  当即也不再如何犹豫,将剑交到了奚常的手中。

  在稍后,奚常拿剑观得一时,柳月亭的声音便忍不住问道:“怎么样,奚师兄,不知此剑可有何特别之处吗?”

  不过,又岂止是有特别之处。

  就在刚才,当奚常伸手出去,接过那柄剑来,众人的目光一起聚集过去,当即便发觉那剑的剑型果然奇异独特,不仅天墨门中从未有过,与寻常的江湖武人之剑也是十分不同。

  而这当下,柳月亭此一问,倒也并不是在问这般的浅显明了之事,而是期望着,看看能否知晓一些关于此剑的来由。

  奚常一言不发,眉宇间慎色凝聚,将那剑来回翻看几遍之后,便握住剑柄,将剑拔了出来。而伴随这时一道清灵而纯粹的出鞘声响,那剑身之上折射出的光芒便化作一道流光,一闪而逝。

  众人再度凝神看去,见那剑身笔直雪亮,不过其上只有一面开刃,却是一柄单刃剑。

  “怎样,奚师兄可知这剑的来历吗?”在这时,柳月亭又在发声问道。

  奚常以手指抚摸剑身,忽地点头一笑,将那剑平放于桌面,回应道:“恐怕柳师弟便就问对人了,对于此剑,我倒是正好有所识得!”

  乍闻此言,席间诸人尽皆来了兴致,这时他又继续说道:“回想当年,大约十年之前,当时我依照师父之命,下山行游历练,曾经去往过那中原以东的故姜国一带。在那时,姜国还未覆灭,但就在那里,我便曾经看到过这种剑来。”

  想到十多年前,自己也还正居住在姜国,柳月亭这时不禁脸色讶然道:“姜国内,是当时那边的门派吗,难道说会是……”

  “谁说是跟江湖门派有关了?”奚常打断他的话语,笑言道,“这种剑型是那故姜国皇宫护卫的配剑样式,而且还是,只有其中地位不低的少数高阶军官才能佩戴。倘若柳师弟此剑当真是别人所赠,那可算得上是十分尊贵的礼物了。”

  为世人所周知,那昔日覆亡的故姜国早年本是以武立国,在姜国的皇族血脉中,世代传承着一套足令世间无数的江湖武人都梦寐以求的神妙剑术,其名作“无影剑法”。昔年之时,当中原大地上其他君国的子嗣忙于学习治国安邦之术,姜国中的皇族子嗣则正在同时锤炼剑法,寻求文治武功之道。

  除此之外,也是受此影响,整个姜国中的黎民百姓也是尚武成风。而作为直接隶属于国君的皇宫禁卫,可说也无一不是剑道高手,剑术造诣远胜寻常的江湖武人。

  当下众人听他说得玄乎,纷纷对那所谓故姜国皇宫护卫剑表现出极大的兴趣,那怪剑也被众人从桌上拿起来一度细细把玩,在一双双不同的手中几经轮转。

  期间,金燕从外面归来,看到这般情形,一言不发地就上楼了去。

  又过得一些时分,奚常二人起身道别,周斛随二人齐去。柳月亭送至门口,又表感谢铸剑之意,奚常最后回过头来,带有几分莫名的意味道:“柳师弟,你这剑以‘百炼钢’法重新铸就,虽说可能还是不比你如今的这柄,但往后也难能再轻易折损。眼下时辰已晚,我等也就不再相扰。”

  言罢时,三人便即一起离去。

  柳月亭转身回入堂屋,见二位师兄仍旧胃口不减,也不再作奉陪,径自上楼回屋。

  夜里,他思绪重重,诸般思绪涌上心头,一时辗转难眠。遂起身,盘坐于床上,凝神运气起来。

  然而如此修炼多时,却并不自觉有所提升的迹象,只觉体内气海无论怎样修炼运作,似乎总就是一成不变,仿佛定格住一般。

  原本心法的修炼便是不同于剑法,依据每人各自的天赋与后天悟性,机缘、甚至时运,常有遇到各种坡槛与屏障之时,即所谓的“突破期”或是“瓶颈”。而这时期所遇到的诸般困难,多是无形无象,皆须要凭由自身的真切领悟方才能够突破,外人常难插手,也更非是倚靠如何的勤奋刻苦就能行得通。

  只不过,于柳月亭这边,他大概也是没有想到自己于炼气一途,明明才刚上路,这么快就遇到了瓶颈。

  当下无奈一笑,遂也不再硬行而为,下床走到窗边,推开窗户,让窗风吹了个满堂。再看那窗外时,外面的城镇已然进入一片沉寂的世界,银白的月华光幕覆于其上,如烟似水,仿佛给大地披上了一层薄薄的轻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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