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股极强的力量碰撞,以勐共为中心由内向外迸发,如水波荡漾,却不似水波那般轻微。退散的多方势力皆察觉地牛翻身,盈冲境以上炼气士对那股力量感知更清晰些,只得盯紧底下弟子赶忙撤离。
在望津城的萧逸君正临摹符篆,只觉房屋震荡,房灰掉落,忙放下手中毛笔,来到院中探查。微薄的灵念扩散开去,极致亦不过百丈,大概能感知到波动来自东南,想来是几尊元婴大佬惹出来的动静。
有人心神驰往,有人彳亍不前,有人浑水摸鱼,人心各异,不一而同。惜命者不愿在元婴炼气士虎口夺食,避而远之;自然有甚者富贵险中求,与离去的势力向背而行,诸如山泽野修:樊迟蒲。
三年前,樊迟蒲以盈冲境圆满跻身结丹,受困于心魔,是十一岁时一家九口遭鬼修杀害,最小的妹妹尚且不满三岁。他被父亲紧紧护在怀里,挡过鬼修致命一击,得以撑到常道观那名人间行走临世,勉强保住一命。
心魔乱道心,身负血海仇,鬼修的结局是被常道观掳去,交予冥界处理。按照冥界律令,其结果多半是打入十八层,永生永世只能沦为阶下鬼。
樊迟蒲因执念太深,屡屡被仙家宗门拒之门外,亦因此心生愤懑。偶然机缘踏上炼气一途,跌跌撞撞六十载,在八十余岁修出金丹。
丹呈六品,在山泽野修中天资尚可。
金丹有九品,一品至高超然,有望抱璞;九品金丹,平平无奇,止步金丹。
只是事无绝对,终有毅力坚定者凭九品金丹登临山巅,诸如昔年仙耀阁掌簿祖师端木祈妍,以一枚九品金丹修炼至守缺境,从一名谁都瞧不起的杂役弟子,成长为在仙耀阁能独自开峰的一宗祖师,算是一段奇话。
樊迟蒲不满六品金丹,希冀打碎金丹重塑,有那颗妖丹为辅,四品金丹都是可以搏一搏的。所谓福祸相依,他细细思量过,三尊元婴期炼气士与那水妖相斗,必然耗费心神,在水妖被击杀之际,紧绷的心弦定会稍有松懈。
十数载前,樊迟蒲闯入一处远古战场遗址,遗址久经战乱,死气盛行,隐隐竟有让樊迟蒲心悸的气息。那种气息仿佛来自遥远的天外天,甚至天外天以外的地方,常年受此气影响,早已让遗址成为一处死地。
他不敢多待,在不知多大的遗址搜寻,找获一方砚台和一卷帛书。
能在杀气肆虐的遗址里存在的东西自然不是什么凡物。砚台有风,能隐匿气息。帛书用远古文字书写,许是功法,许是事序。
等樊迟蒲离开远古战场遗址,那处通道自行关闭,消散而去,起先一直担心两件宝物久经死气侵蚀是否会损害他的根基,好在后面看来是他多虑。事后他拿出那方砚台,里面所剩无几的清风能助人隐匿半炷香的身形,没有逍遥境炼气士许不能察觉。
眼下正是用此物的好时机,樊迟蒲心里想着。
山谷外,八卦锁金阵摇摇欲坠,梦恨蝶推演出勐共破阵而出的时机,只得默念口诀,施展法相天地,以浮在法相周遭的四方阵旗为手段,化为四象守护这方山脉。
漫天尘土飞扬,土块坠落。点点金光散逸,大抵是勐共燃起、随后被掐灭的信念。
趁着八卦锁金阵轰然倒塌的瞬间,吕腾昇一甩袖将牧楹裹挟在袖中,捎带出谷。他一招瞬移到离梦恨蝶真身所在丈外的地方,将牧楹甩出。
牧楹一踉跄,仓皇运气稳住身形。
梦恨蝶法相单手拍下,勐共收枪闪身躲去。法相力气或有千钧,一掌下去,树木成齑粉,尘土轰然炸开,如摔碎的青花瓷瓶,水花迸溅。
“倒是小瞧你了。”梦恨蝶带着几分讥笑说道。
勐共眼见被擒,竟无有丝毫意外,自顾自擦去嘴角鲜血,冷冷道:“这般好的日头怕是再难看见了。”
眼下他的人身当真是四壁露风的茅草屋,哪怕是竭力想要与天地佘都勉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逝水流沙。故而连维持人身的手段都做不到,真真是成了独守万贯家财的风烛老翁,生生见左侧人身渐渐被蛇鳞覆盖,半点无有法子。
到底是喜冷妖兽,对日光之属的阳物颇为不喜,他抬起手臂挡住刺眼的阳光。
唇色无有半点血气的牧楹强撑着不堪的人身嘲讽道:“棋差一招,若是本本分分修行,岂有眼下之祸?”
牧楹言外之意多是嘲笑他自不量力,可细细想来不正是此理!从最初望津一城的符篆真意降世,同他在内的七尊元婴境妖王皆被其吸引出关,寻求跻身逍遥境的机缘。
说来蹊跷,道家的符篆对如他般的妖兽成精天生有着压胜作用,可偏偏被符篆真意吸引的不是人族,而是妖族。先前无有去多想,眼下生死念头倒灵台清明,些许脉络清晰可见,必定被那尊仙人玩弄鼓掌。
多亏那位黄草溪水神杜灶冲,无意中透露妄图染指属于仙人的机缘是道符篆真意,让他死得明白,免得连让他丧命的机缘是啥都不知。
活该是落得如此下场。半点怨不得旁人呀。
牧楹说话的功夫,梦恨蝶藏在宽袖下的葫芦金文显现,随着淡淡光芒流转,一股寻常炼气士难以察觉的气息从勐共眉心钻入。
梦恨蝶以为完成师傅交代的事情,不料迟迟拘不来勐共魂魄,定睛查看原来眼前躯壳只是一具蝉蜕,霎时脸色骤成青紫,怒道:“好胆!”
手里的拐杖驻地,气浪在沃腴浑厚的土地传播,震得周遭树木枯叶纷落,终是让她探知到蛛丝马迹。等她以迅雷之速将拐杖掷出,牧楹后知后觉,亦是被其雷霆出手惊住,感慨不愧是元婴境圆满炼气士,她巅峰时期与梦恨蝶交手定然毫无胜算。
拐杖轰然如下坠的晨星朝牧楹身后下方的密林飞去。
自以为幻化成一株寻常树木模样的勐共倒飞出去,如断线的风筝,翻滚数圈,在泥土犁出莫约十丈的浅沟,沿途树倒似落雨。等撞到巨石堪堪停下,他呕出淤血,整张脸苍白无色,衣裳尽碎,左臂紫得发黑,真真经脉断绝。“你是如何发现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