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伴着闹铃声响起,蒋妍殊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从床上爬起来,纵使昨晚加起来睡眠不足三个小时,疲惫与头疼让她眼睑如千斤巨石般沉重垂下,双眼难以睁开,但是也无法阻止她从床上痛苦地挣扎着爬起来,因为今天有两场很重要的会议,她不能迟到,更不能缺席。
蒋妍殊看着镜子中自己那张苍白憔悴的容颜,拿出粉扑又在自己脸上加扑了一层厚厚的粉底,然后涂上腮红和眼影,擦上鲜红的口红,画上眼线,拿上包出了门。这一次她没有开车,因为她担心自己的状态会给自己带来隐患,便只好边出门,边用打车软件为自己打车。
可十分钟过去了,二十分钟也过去了,打车软件上始终无人接单,正在蒋妍殊准备放弃时,一辆私家车停在她的身旁,司机礼貌的摇下车窗,询问蒋妍殊的去处,并表示愿意充当司机送她一程。面对司机的热情,蒋妍殊最终答应了司机的建议并上了车。
陌生司机一看就是一个非常正派的年轻小伙,一路上为了让蒋妍殊能有个安静的环境短暂小憩,司机一句话也未说,同时也丝毫未觉得蒋妍殊此举有失礼之处。
蒋妍殊被平安送到公司大厦楼下,蒋妍殊本想请对方上楼喝杯清茶,但是却被司机以上班即将迟到为托词婉言谢绝,蒋妍殊便不再强留,只好连声道谢随后转身上了楼。
“陈尘,你的蒋小姐已经平安送到目的地。你说说你要怎么感谢我这位护花使者呢?”陌生男子拿出手机拨通了陈尘的电话号码,言语中充满调侃之意。
“行了,今晚的酒我包了。”
“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护花使者这么好的差事还不自己亲力亲为,没准对方一感动,你这不就抱得美人归了吗?”男子的语气中充满了惋惜之意。
“如果她见到是我,那铁定不会上车。能让她在车上睡会儿终究是好的。好了,晚上老地方见。”陈尘说完便挂断电话准备出门。冬日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有那么微弱的一丝温度,陈尘走向酒店车库,开上车,准备往俊英的方向走去,毕竟今天是俊英本年度最后一场股东大会,无论如何,他也必须要去现场亲眼看看。
陈尘的车驶入俊英的地库,刚准备熄火下车,陈尘的手机铃声响起,手机屏幕上“护工”两个字映入眼帘,陈尘的心随之咯噔一下,接通电话,心里从未有过的不安随之而来。
护工李姐是一个心细如发的南方女人,从陈尘母子回国之后,在医院护士的推荐下,李姐便成了陈尘母亲的专用护工,二十四小时寸步不离地陪伴着陈尘的母亲。李姐知道,陈尘这次回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所以一般如无大事李姐绝不会打扰陈尘。
“喂,李姐,怎么了?”陈尘温声细语的询问着对方的情况。
“小陈,您赶紧回来吧,您妈妈今早犯病了,现在正在加护病房里,医生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李姐说完,眼泪止不住的流。李姐自从给陈尘母亲做护工开始,陈尘母子对她多有照顾,李姐在心里早已经把陈尘母子当做半个亲人对待,如今遇到这种情况,李姐心里越想越难受。
陈尘的母亲陈苏,是陈家独女,一位地地道道的富家千金。陈苏与黄斌相识于大学校园,那时候黄斌还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长相普通,家境普通,学业亦普通,纵使如此普通的外表下,却隐藏了一颗改天换地的雄心壮志。大学时期,像黄斌这种普通的男孩子,纵使放一打在陈苏面前,她也不会正眼瞧一下。然后谁能想到,命运的齿轮却让所有的相遇都如此的有深意,黄斌毕业后竟然成功面试进了圆润集团实习,而后以自己出色的业务能力节节高升,最终在公司年会上面邂逅了年轻貌美的董事长千金陈苏,两人因为毕业于同一所大学而一见如故,慢慢的爱火在两人中燃烧。自古以来寒门入赘豪门并不会太顺利,就如许多剧情所呈现的一般,陈苏的父母起初不同意,直到黄斌的能力得到公司管理层一致认可,在圆润集团成了一个风云人物时起,陈苏的父母才开始渐渐接纳他,并渐渐有了将圆润集团交给黄斌代替陈苏打理的念头。
然而好景不长,陈苏跟黄斌看似如胶似漆,琴瑟和谐的爱情终究还是在钱俊英出现的那一刻变了质,虽然黄斌迫于自己老丈人跟丈母娘的逼迫放弃钱俊英留了下来,但是已经出现裂痕的镜面终将难以修复,陈苏虽然嘴上原谅了黄斌,但是在内心深处,陈苏却恨着这个男人,从心理上排斥着眼前这个她曾深爱的丈夫。最终,陈苏为了逃离这一切,以自己刚出生的儿子为借口,留下年幼的女儿,带着年龄尚且年幼的儿子移居国外,一待便是二十余年,直到自己的父母双双离世,这才以奔丧为由,回国暂居。
在国外的这二十多年里,陈苏的生活并不像她向自己父母展现的那样无忧无虑,一切安好。长时间对女儿的相思以及内心郁结让陈苏换上了严重的抑郁症,这些年她不肯回国的最主要的原因便是一直在国外接受治疗,随着病情一天天的加重,再加上年龄的逐步增长,其他病症也一点点凸显出来,等到病症被发现时,陈苏已经是癌症晚期患者,为了不再次刺激陈苏,陈尘满足她的所有要求,向外界一个字也未透露,只要一有时间,陈尘总会陪在陈苏的身边,陈苏只有看到陈尘的时候,情绪才会平静的跟个正常人无异。或许是缘分使然,这么多年被陈苏逼走的护工不计其数,但是唯独李姐的到来,陈苏情绪没有丝毫波澜,甚至还接受了这个体贴的南方姑娘,和她相处甚是融洽。
陈尘挂断电话,一脚油门下去,加足马力往机场方向赶去。
当陈尘赶到医院时,正如陈姐所言,陈苏正一动不动地躺在ICU病房中,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等到陈苏艰难地睁开双眼,侧着头一动不动地盯着病房外的陈尘,嘴里不停地说着相同的三个字。
“小陈,你妈妈在说什么?”李姐目不转睛地盯着陈苏缓缓张开再闭合的嘴,但是依然没有看懂她想说的究竟是什么。
但是心细的陈尘似乎看懂了,顾不上李姐在身后的喊叫,立马往医院外奔去。
出租车缓缓停下,陈尘直奔圆润集团的最高层,闯进会议室,顾不上黄丽茹正在开会,一把拉着黄丽茹便往楼下跑去。
陈尘的举动让会议室众人目瞪口呆,黄斌起身一面向会议在场众人对自己儿子的无礼表示道歉,一面将进行到一半的会议暂停,紧随陈尘身后也跟了上去。
“陈尘,你这是在闹哪样?”黄丽茹挣脱陈尘的手臂,语气中充满了怒火、埋怨与自责。
“妈要见你,她快不行了。”陈尘说完,眼泪从眼睛里毫不留情滑落。陈尘的声音很大,懊悔、怒火十足,一字一句都落在了黄斌的耳中,黄斌瞬间原地石化,表情僵滞,丝毫不愿意相信这是事实。
陈尘简短的一句话让黄丽茹瞬间破防,黄丽茹拔腿便往楼外跑去,泪水在风中连成线,颗颗随风飘落。黄丽茹姐弟俩来到大厦外,一边哭着一边拦着过往的车辆,可惜始终未能拦下一辆车。
突然一辆黑色法拉利停在姐弟俩面前,随着驾驶座旁的车窗缓缓落下,黄斌的脸清晰地出现在姐弟俩面前。“上车。”黄斌话音刚落,黄丽茹与陈尘已经分别在前排与后排落座。
当黄斌、黄丽茹、陈尘三人出现在ICU的病房外时,陈苏的眼睛里涌动的泪水喷涌而出,陈苏静静地盯着病床上的黄丽茹,言语哽咽,迟迟一个字都说不出。李姐识趣的默默离开病房外,前往医院大堂办理缴费等相关事宜。
“你妈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这么多年从没听你们提起一个字?”黄斌始终不愿意相信重症病床上的那个女人是恨了他二十多年的妻子,是那个曾经高傲,美丽,要强的圆润集团的大小姐。
“你还好意思问我,这么多年你在哪儿?”陈尘说完,抡起拳头朝着黄斌的脸便是一拳。黄丽茹见状死死抱住陈尘的腰,不让他抡起的拳头再次落在自己父亲的脸上。
“对不起,这些年都是我的错,让你们母子吃尽苦头。”黄斌老泪纵横,嘴里不停地道歉,像是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满是愧疚,千疮百孔的心好受一点。
“你现在即使打死他,妈也不会好起来。”这么多年,妈这个字还是第一次从黄丽茹的嘴里说出来。黄丽茹看着病床上陈苏艰难地摇着头,目不转睛的盯着病房外发生的一切。
陈尘的怒火渐渐熄灭,黄丽茹趴在重症病房的窗户上满脸泪水地看着病房里虚弱的陈苏,嘴里不停地呼唤着“妈妈”。陈苏似乎从黄丽茹的嘴形中听到了自己女儿的呼唤,欣慰与懊恼爬上脸颊,眼泪流的更加肆无忌惮。
这时候,李姐带着医生走了过来,医生看了眼病床上苏醒的病人,家属们见到医生,就像彷徨海面上抓到一根救命稻草般弥足珍贵,可是事已至此,纵使大罗神仙下凡也未必有用,更何况凡人医生。医生摇摇头,依旧没改变自己的诊断结果,让家属们做好心理准备,陪病人走完最后一程。
“医生,花再多钱都可以,只要您能救她。”黄斌拉着医生的胳膊迟迟不愿放手。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以为你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陈尘流着泪冲黄斌吼道,黄丽茹静静的看着病房内的母亲,擦干脸上的泪痕,表情渐渐平静。
“医生,我妈还有多少时间?”黄丽茹出奇地镇静。
“就这两天,你们好好陪陪她,这样病人离去时也不至于留下遗憾。晚点我会将她从ICU转入普通病房。”医生说完转身离开。
或许是因为哭累了,或者是被病毒折磨得不堪重负,病床上的陈苏缓缓闭上双眼,再次陷入昏迷。
陈尘从没想过,有一天一家四口长时间的聚在一起是在自己母亲的病房外。虽然从小到大,他幻想过无数次,一家四口聚在一起的场景,就如普通人家的儿女般,他跟姐姐黄丽茹可以依偎在父母身旁,打闹嬉戏,无忧无虑地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偶尔在父母面前捣蛋一次,惹得父母不悦,教训自己一番。一家四口团聚的画面,陈尘等了二十多年,但是这一刻最终还是来的太晚,如今的陈苏即将抛下他们独自离开,一家四口团聚的画面或许此生都不再有机会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