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表白
志愿就那样糊里糊涂填好了,日子又开始变得百无聊奈,等待的时光总是无所事事又冷清空虚,闲下来的时候也总喜欢胡思乱想,不知该如何打发时间。
在家里熬过几天后,我终于忍受不了如此颓废的自己,就拉着吴静去区里找临时工。
谁知腿都快跑细了一圈,找了三天才找到一家肯要暑期临时工的火锅店,工资一个月七百块,管吃管住。
我们家的日子虽不像罗淞那样过得锦衣玉食,但在学校却也从未过分拮据、刻意节省过生活费,日子虽然过得紧凑了些,可从小到大,我也从来没有为了生活费利用暑假去打工赚钱。
其实后来想想这样挺没意思的,日子过得按部就班,从来不懂得抗拒、叛逆。逆来顺受也好,委曲求全也罢,看起来总像孩子眼中黯然失色的气泡一样了无生趣。
而七百块,对于当时的我来说,足够抵得上一个学期的生活费,所以说是挣钱也好,历练也罢,我总算肯给自己一次突破自我的机会,亦算是初入社会的一种尝试。
但是火锅店的作息时间实在太不规律,早上十点才能吃到早餐,午餐时间一般都在三点,而晚餐至少都要在十点以后。
提供的宿舍也不像在学校那样、住的都是学生,什么身份、什么年龄的都有。有饭店打扫卫生的阿姨,还有酒吧浓妆艳抹的吧台女,亦有已经嫁为人妇并且已有孩子的母亲。
而我因为年龄和认知的差距,与她们多半都是无法交流的。所以每天下班我只把宿舍当成睡觉的地方,若是没什么事情,也不愿呆在宿舍听一帮女人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勾心斗角。
刚上班很不适应,还好有吴静作伴。但吴静呆了三天就被家人叫了回去,理由是吴静还小不适合出来打工历练,在家做做针线活也不错。吴静被叫回去的那天我不在店里,后来听店员说她妈用了一个特别高大上的词,她们从来没听过。但翻译过来就是“女子就是一个妇人,就应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我一直在背地里思索吴静她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拉吴静回去的时候会说什么样话。直到后来从吴静的口中得知,那句话是“女子本是深闺妇,足不出户理正当。“
不得不承认,在农村大人的思想还是相当封建的。但我相信我母亲若是还在世,一定也会像吴静她妈那样舍不得我吃这样的苦。父亲和老哥都在远方,只要我不说,没人会知道我在一家火锅店打临时工。
生活虽苦,但每天晚上却是我最期待的时候。因为饭店和宿舍之间有大约十分钟的路程,中间会经过一个广场,有唱歌跳舞的,有摆小摊卖东西的,有牵着狗遛弯的,很是热闹。
每天走到这里,我都喜欢闭着眼睛慢慢呼吸新鲜空气、和夜的微凉。偶尔也会买点零食和冰镇可乐坐在广场上小酌怡情,感受一下慢节奏的生活。
与郭晓天,应该算是已经彻底分开。我已经记不起我们有多长时间没联系、多长时间没见面了。好像是一周,亦或是一月,我想不起来,也不知道他过得如何,身边是否有了新的女孩,高考落榜如何打算。
这些其实我是不愿意去想的,因为只要想起这些事情,眼泪就会像决了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孤身在外,总是要披件盔甲在身上将自己保护好,否则到处都是荆棘,很难保证旧伤未愈的自己不再添新伤。
不知道宙长是如何得知我在这家火锅店打工的。我上班一周后,他就每天晚上在火锅店门口等我下班,然后与他一起坐在回宿舍路上的那个广场吹着风促膝长谈。不想说话的时候就看着月光,偶尔天空也会有流星划过,但总是来不及许愿。也会买两听可乐,我俩轻轻碰杯,然后畅饮。
不得不承认,宙长确实成了我在那段最寂寞的时间的精神寄托,因为什么事情都会跟他讲,上班的时候遇到了什么流氓,或者什么有趣的事情,也会欣然接受他买的一大堆零食。
“倩倩,我有一个人,喜欢很久了。”宙长突然转头看着我,深邃眼眸的后面,依旧是我读不懂的东西。
我挪开视线,看到他身后白到有点凄惨的月光印衬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而他正仰起头将手中的那听可乐一饮而尽,然后渐渐将空空的可乐瓶捏凹进去了一大块。
一种“要被告白“的预感跟着月光紧紧将我包裹,我总觉得自己有种未卜先知的技能,因为总能料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和旁边人要说的话。
有风吹过,轻轻卷起了鬓角的发丝。身后的及腰长发却纹丝不动,也是在那一刻才突然发觉,从披肩短发留到及腰长发,我竟用了三年时间。
“倩倩,你知道的。我喜欢你。”宙长一直看着我,眼里写满了无尽的温柔。
我不知道我该赞叹自己又一次猜中结局,还是该悲叹宙长还是忍不住初衷向我表白。
扪心自问,有哪个男生肯牺牲自己休息的时间去替一个根本没有希望考上大学的女生补习;有哪个男生会一直注视着一个女生的试卷和成绩,像老师那样圈出错题,耐心讲解;又有哪个男生,会一直默默无闻守护在一个女生身边三年,默默关注着她与别的男生的爱恨情仇。
我想除过我,每个女生都应该喜欢这样的男生、这样只顾付出不顾回报的男生。
但是,三年时光的朝夕相处,宙长一个那么优秀自律的男生,他的世界终究还是让我望洋兴叹。
“你喜欢我什么?”我喝下了一大口可乐,冰爽的感觉划过我的喉喽,飘飘欲仙。
他扭过头,给我一个侧脸,也不说话,一直沉默。若不是我们都坐着,我会以为他睡着了。
“我也不知道。”过了很久,这句话才从宙长口中蹦出。
其实对他有点感同身受,就像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喜欢郭晓天一样,即使他身上没有半点优点、还总爱打游戏不上进。可自己就是无法自拔地喜欢他,甚至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说要与我分手,就再也不敢找他。
“现在不要拒绝我,给我一个追你的机会就好,我知道你跟他已经结束了,我给你时间。”宙长说的很轻,也听不出来任何语气,因为是夜晚,所以脸上也不知道是什么表情。
或许,时间真的可以治愈人的伤口,只要够久。我对着宙长轻轻点头,而后终于看到了他微微舒展的眉头。
像往常一样,他还是送我到宿舍门口,可不同的是,关系似乎发生了一点点变化,让我有点尴尬。也会像以前那样开玩笑,但是他总是会盯着我,而且明目张胆,更像是理直气壮。
三年了,他终于有了一个可以静静看我的理由,那就是他喜欢我。
时间一晃而过,接到录取短信的那天,我打电话给宙长,却久久无人应答。
也不敢打电话给郭晓天,从高考分数出来的那天我就知道已经与他渐行渐远。其实有时换位思考,如果我是他,在一个比自己强的女生跟前或许也会自卑,因为学历,因为阶层。
直到晚上下班,宙长依旧不见身影,我只好伴着月光一人回宿舍,没想到半路却接到闫剑的电话。他又急促又兴奋,电话那头好像有很多男生在七嘴八舌的议论,很是吵闹,他口齿也不清。
“赵倩,宙长吐的不行了,你在哪呢?”
“怎么了?”
“没事,宙长就说他想听听你的声音。”闫剑在电话那边开始不怀好意的大笑。
我抬起头看着满天正在眨眼的星辰,真是想不通,老天啊,何必让我欠这么多的情债,让我怎么才能还完。
“嗯,你让他早点睡吧,这几天不要来了,在家好好休息。”我说完就轻轻挂了电话。
亦能明白宙长这种爱而不得的滋味,就像我对郭晓天。所以,我不怪宙长,感谢遇见,感谢他爱我,但只能感谢,因为不爱。
后来去学校领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又碰见了宙长,他盯着我,像极了当年郭晓天看我的眼神。
我与他一起去清哥办公室与清哥道别,然后又一起回家,公交车上也没有说一句话,因为不知怎么化解尴尬。
直到下车时,他轻轻拽着我的胳膊,偷偷在我耳边说了几个字,那一瞬间,我又把他当成了郭晓天。
他对我说,“我好想你。“
“我好想你。“
“我好想你。”
直到多年之后与宙长也分道扬镳,好久不曾联系,但这个场景却像刻在了我的脑子里,又是一个深刻到永远无法抹去的镜头。
但是在慌乱之中我头也没抬就匆忙下车,留下身后宙长独自一人在车上,直到公交车的发动机再次轰鸣,我都没再回头看他一眼。
直到车的影子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我才发觉站在原地的我,心里却全是郭晓天。在想与郭晓天下次再见时,他会不会也轻轻俯在我的耳边,对我说他想我,还会不会像宙长那般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