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九开着车不急不缓得往南走,这里没多少人认识他,也让他自在了许多。黑色棉夹克,外穿同色大衣,如此重色并没有显得多沉闷,反倒添了几分桀骜不驯。头发也没固定住,有些凌乱,却更显得帅气。
周遭的风景似是而非,必定离开十八年,六岁的年纪又有多少深刻的记忆。
停下来再次查看了一下地图,他终于找到了曾经生活了六年的地方杏村。可这里是那吗……
六岁的孩子可能不记得周边的景色,却会记住自己与小伙伴打闹嘻戏的街道;可以不记得周遭村落的名称,却会记得最疼爱自己的左邻右舍善意的笑脸;可能不记得村庄里最易产出什么,却会记得小村张大爹摊的饼很好吃……
可现在他看到了什么,什么都没有,到处是残墙断瓦,一派荒凉,冬日的风凛冽得卷起地上的尘土,更透出了一种鬼诡。这里发生了什么?
凌九慢步走进村落,虽没有任何有生命的东西可以让他求证,但随着深入,他可心确定这里就是他曾经的家。
站在了自家曾住过的院子门口,门上牌匾仍在,上书秦府两个大字。
是秦府,他原姓秦,后拜了义父才改姓凌,那年屠杀他全家的罪魁祸首仍有个外逃的,这是其一;义父对自己有如亲生,这是其二;还有重要的一点,他觉得自己不再配姓秦。
门庭还是儿时的模样,只是没有了记忆中的高大,想想又觉得好笑,自己必定不是六岁的稚子了。
推开残破的大门,院内的物件还算规整,没有其它院落里的凌乱。
他皱起了眉,为何会是这样,是因为他们家里没人吗?才会免遭土匪的洗劫?一个村子的没落,除了匪患他还想不出其他。
“你是谁?”略带苍老的声音在身后想起,凌九转过身,他何时警觉性下降到如此地步,有人接近到了三尺以内还没发现。
看清来人凌九不禁有些激动。“祥婶?!”
“你是……”祥婶眯着眼,开始端祥。“你是石头?!”虽说孩子长大了相貌却没有太多变化,何况他与他父亲又是如此得相像。
祥婶终是确定了他的身份。“你回来了。”拉起凌九的手也有些激动。
平时龟毛的凌九竟没有一丝反感,掌心的温度与儿时记忆里的是一样了,温暖干燥。
“你小子还是我接生的,生下来时,就这么大。”祥婶开心得比划了一下。
“你爹娘呢?”听到问题,凌九心中一滞,随即含笑回答。“快过年了,在忙呢。”
“是啊,是啊,快过年了。记得你小子就是过年生的。”
凌九眸光一暗,那种滞痛越发明显了。扶着祥婶准备进屋,却被她拦住了。
“别打扰他们。”祥婶轻声道,语调格外诡异,可她眼里却异常平静,拉着凌九在门槛上坐了下来。
“祥婶。”看着她有些悲凉的神情,凌九不知如何开口寻问。
“你们都要还好哇,我就是想来看看,快过年了哪,放心吧,穆丫头把我们照顾得都挺好的,今日我就是来看看。瞧,当年的小石头也回来看看了,你们都高兴吧。”
祥婶絮絮叨叨得说着,嘴角含着笑,眼里却带着泪。
许久,祥婶才回过神来,拉着凌九的手说:“来,跟婶回家。”
凌九不禁四下张望,四处似乎都透着古怪,却不瘆人。
跟上祥婶的脚步,才明白为什么没有听到她的脚步声,见到她来到院中的大树下,左敲了几下,一道如树皮样的暗门打开,这种灵巧的设计,他自是熟悉不过。父亲,他的父亲就一个机关高手。
走在密道里,祥婶终是开口讲述了八年前那一场恶梦。
不知外界是谁谣传出杏村是江南一带风水最好的地方,有不少人打起了将祖坟建在此处的想法,许多人都来谈价,却都被村民赶跑了。
穆娘养了个好闺女,女娃也有个好师傅,教了她一身发本事,帮着大家布机关,布阵法,愣是没有让那些人进村一步,只可惜,丫头身体不好,时不时须跟师傅闭关调养。
而村里出事时也正是她闭关的那几天。
那日,来了一大批汽车,一大批黑衣人,端着枪,见男人就杀,见女人就抢,虽阵法和机关给他们也造成了不少困扰,但最终还是没能拦住他们。
穆娘指挥女人和孩子躲进了密道,可自己却被人抓走,生死不知。
丫头出关归来,见到幸存之人,没有责备,没有慌张,更没哭泣,而是指挥大家收拾所有有用的东西,先把自己安顿好,才能想其它的。
可她自己单人走百里,外出救母,一个月后她才归来,却没带回穆娘,也没人敢提。带着大家离开了这个所谓的风水宝地,另寻家园。
也不知是不是那天的杀戮太重,居然没有人再敢进村,说是有鬼魅,村里的人都极为害怕,可丫头告诉我们,那里有我们的家人,不用怕,他们都是好人,自会化成善鬼,保护我们。
“真让她说着了,每次回来,我都能觉得他们都在,他们在保护我们。”
“穆娘是谁?”凌九听完,许久才问了一句。绕是他刀口上过生活,祥婶不出彩的描述也让他头皮有些发麻,有如身临其境之感。
那种恐慌,那种绝望,还有那种任人鱼肉的悲伤,而此中,沉着大气的穆娘就由为显眼,他可以肯定自己幼时没有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