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没拍完，导演先跑路了？

　　陈泽从群演堆儿里挤出来，顶着个大菜刀向着靠墙的凉棚走去，一个右腿打石膏，双臂夹着拐棍的黄毛，正喷着吐沫星子跟旁边的人说着导演跑路的事儿。

　　陈泽踢了踢黄毛打石膏的腿，问道：“导演真跑了？”

　　哪料话才刚脱口，模样十八九岁的黄毛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嚎了起来，惊得人三分癔症，“我叼你三舅奶，没看到老子腿受伤了吗，你还踢，有没有点良心啊，我他妈不是群演，我是病号！”

　　说着黄毛抱着腿继续惨叫。

　　可嚎了半天，陈泽却是无动于衷，“你叫个der啊你，哪来这么多戏。”

　　“诶？”

　　被一眼看穿的黄毛闪过一丝茫然，惨叫声戛然而止，收放自如，冲着陈泽眨了眨眼说：“看你像是新来的，我寻思飚一下演技，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你看出来了。”

　　陈泽一副看傻逼的模样看着他，“你右腿打石膏，你抱着左腿喊鸡毛啊？”

　　黄毛低头一看，自己还真是抱错腿了，不禁有些尴尬，赶紧站起来递了根烟，“嘿嘿，见笑了啊，演技还是有破绽，不过我跟你说，这些都是小问题，只待一个机会，日后我必将入围金鸡奖影帝，要签名不？现在不收钱，我还倒送你个联系方式。”

　　“签名的事儿还是等会儿再说吧。”陈泽接过烟，也没客气，红河软88，挺不错的一款烟，于是靠着凉棚开始吞云吐雾，这黄毛别的不谈，性格倒是挺好。

　　两人挨着一番闲聊，陈泽也是从对方嘴里套清楚了情况。

　　眼下自己待着的是个名叫《围杀》的剧组，是由天行影业投资拍摄，预算也不少，不过主演和导演都没什么名气。

　　尤其是女主演，叫什么张倩倩，完全就是个新人。

　　演技可以说是狗看了都摇头。

　　就这都能当主演，估计背地里没少去团建。

　　可就是把导演给坑苦了。

　　本来剧组原定在杭港取景拍摄5天就转地方，现在硬是拖到第8天还没拍完，今天上午一场戏NG了30次才过，下午更狠，NG58次差点把导演气出脑溢血，直接片场发飙，表示不拍了，要求制片更换导演。

　　于是这么一闹，就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背地里瞎传话。

　　说是导演跑路了。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可陈泽想了半天也没想起半点和剧组有关的记忆。

　　“围杀？这是个什么片子？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身为烂片导演，陈泽虽然拍过烂片无数，但职业素养还是有的，每年大火的电影都要仔细研究数遍，模仿其中的拍摄手法，可印象里从没听过什么围杀。

　　看来这电影要么在后来扑到亲妈都不认识。

　　要么就没过审。

　　制片方想指望它赚钱是不可能的了

　　不过有些电影公司拍片也就没奔着票房挣钱去，只是为了骗点广告投资，或者用来平账，那么在这样的基调下，烂片无疑了。

　　陈泽看着黄毛，冲着刚刚一根烟的情面，出言提醒道：“你要真想出名，在这个剧组指定是没戏，要是信我的话不如换个剧组试试。”

　　话说一半，陈泽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得用手拖着下巴，上下审视一番黄毛，然后又让人感觉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你有梦想吗？”

　　“哈？”黄毛一脸懵逼，脑子里冒出一连串的问号。

　　正说着，隔壁突然一阵吵闹。

　　“还拍什么拍，这戏根本就没法拍——”

　　听那动静好像是导演又发飙了。

　　许多群演都很好奇，不过休息的地方与主要拍摄的地方隔着一排板子，这是剧组为了防止拍摄泄密，同时也为了避免群演去打扰几位主演，特意用板子隔离开来，只有轮到谁的戏才能进去。

　　黄毛贼兮兮的说：“想不想瞅瞅，走，我带你去。”

　　这小子跟着这个剧组跑了半年多，也算是混了个脸熟，再加上性格不错，人又会来事儿，与几个工作人员还算相熟，于是拐棍随意一丢，带着陈泽就混进主摄场地了。

　　绕过临时搭建的隔板，陈泽看见了导演那张阴郁的脸。

　　要说为啥一眼能确认他就是导演。

　　实在是这位长得太典了。

　　柔顺的中长发，修饰整齐的小胡子，即便大夏天也要在脖子上系个丝巾，就差把标新立异，我和别人不一样写在脸上了。

　　这要不是导演谁还能是？

　　此刻，这位导演正被一群人围着劝慰，可这丝毫没能压下他心中的怒火，反而让他忍不住破口大骂：

　　“从业十多年，我还从没见过像你这样烂的演员，说句难听点儿的话，你他妈连演员都算不上，你有演技吗？你有表情吗？我让你凄然哀婉，不是让你跟死了妈一样的哭坟……”

　　估摸着是憋屈的时间有点长了。

　　这导演的嘴跟连珠炮儿似得说个不停。

　　可把那张倩倩气得不轻。

　　陈泽进剧组半天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位女主演，要说长得也不错。

　　可惜全是科技与狠活。

　　尤其是那能扎破胸的下巴，以及能被下巴扎破的胸，估计用手电筒打光上去都会发亮。

　　就这么一张科技脸，确实是太难为导演，也太难为她自己了。

　　陈泽看她气的那样，生怕把硅胶给气出来。

　　不过导演却是丝毫不担心，仍在奋力输出，“不会演戏就算了，整个剧组上下都要围着你转，天气太热不拍，下雨了不拍，尼玛天不热也不下雨了，你又说很累不想拍，你对得起你演员的身份吗，想当公主就去商K啊，在剧组里耍什么大牌！我——”

　　眼看这位导演就要爆出顶级国粹，制片和监制赶紧跑过来堵住了他的嘴。

　　张倩倩气的眼睛都红了，心想晚上在金主那里挨叼就算了，现在在片场竟然还要被个没啥名气的小导演叼，于是拎起手边的一个玻璃杯，狠狠砸在地上。

　　就听“砰”的一声。

　　玻璃碎渣飞溅。

　　“让他说，有什么不满都让他说出来，什么东西，当了十几年的导演，连个说得出口的作品都没有，还不如回家去养猪啊你，长得跟个癞蛤蟆一样，要本事没本事，要能力没能力，戏拍的不好都是我一个人的问题吗，抛开事实不讲，难道你就没有一点责任吗？！”

　　“我有责任？”导演他妈都快要气笑了，一把推开身边的人，“我最大的责任就是接了这个戏，早知道会是今天这个局面，我就该烂死在屋里，宁愿饿死也不导这个片。”

　　“你不导，有的是人导，就算你愿意，我还不演了呢！”

　　“呵，就你那烂演技也配说演这个字？我今天还就把话撂这了，你当主演，谁要能把下午那条戏按照剧本标准给过了，我直接给他20万。”

　　说着导演一甩头，盯着临近的摄影指导，“林峰，来，你来拍！”

　　没想到自己会被掺和进来的摄影指导赶紧摆手，“吴导，这我哪儿行啊，消消气儿，这片还是得靠您把握着作品质量呢。”

　　导演又一甩头，看向一个30岁的女人说：“小赵你行吗？你行的话，我这导演的位置就让给你来干！”

　　后者闻言赶紧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别啊吴导，我就会布置个灯光，可干不来导演的活儿。”

　　“那副导演你来，你要觉得这戏能过，干脆你来拍！”

　　“我、我就算了吧吴导，我跟在你身边就为了学习。”

　　众人连连拒绝，谁都清楚这会儿导演正在气头上，说得都是气话，当不得真，更不能傻到往枪口上撞。

　　不过——

　　让谁也没想到的是，

　　就在众人从中斡旋，想要让导演和主演都消消气儿的时候。

　　人群的边缘，突然有人说道：

　　“那个，我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