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木?”女孩站在窗台望着窗外座座高楼。
“嗯?”余木疑惑地歪过头,盯着她看,一米六五的身高,扎着小辫儿。
女孩回过头,微笑地看着他:“谢谢你!”她背着光,看不清脸庞。
余木仍旧困惑:“谢我什么?”
“谢你为我遮风挡雨!谢你在我最困难的时候陪着我!谢你逗我开心!”女孩坐到余木身边,为余木剥了个橘子,分了一瓣送到他嘴边。
“可是——”余木叹了口气,“哎,可惜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他的脑子里空荡荡的一片,完全不记得之前发生的事,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躺在医院里。
女孩许久没有说话,泪水顺着消瘦的脸庞滚落,说道:“你……不会连我也忘了吧?”
余木努力地起身坐起来,脑袋裹了厚厚一圈,像个木乃伊。她扶着他,在他身后垫了一个枕头。余木伸出手,轻轻地擦掉她的泪水,然后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庞,笑着说道:“傻瓜,说什么胡话?你是我女朋友,这我怎么能忘!”
“谁是你女朋友啊!人家都没答应呢!”她羞涩地转过身去,假装不理他。余木当然记得她是谁,只是那些过往残缺不全,若有若无。他又叹了口气,以为自己说错了,惹得她不高兴,道歉地说:“不好意思,语歆,看来我的脑袋真的坏掉了!好多人好多事都已经记不起来,只有星星点点的碎片!唉!”他看着窗外,一道残阳照耀在他落寞的脸上。
田语歆回过身来,轻轻地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生气的说道:“怎么,想反悔啦?”
“哎呀,疼!”余木捂着被田语歆弹到的地方,假装很疼的样子,嚷道:“你想谋杀亲夫啊?”田语歆小心翼翼地拨开他的手,轻声说道:“对不起啊,我不是——”余木趁机搂住她,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说:“逗你呢!”
“流氓!讨厌!”田语歆推开余木,娇声娇气地说道。
余木笑嘻嘻地看着她,说:“我亲我老婆,哪儿流氓啦?”
“呸!越说越不像话,不理你了!”说完,田语歆红着脸跑了出去。
田语歆离开后,病房安静了下来,除了窗外的蝉鸣还在聒噪以外,就只剩下他心跳的声音——他刚刚很紧张。在那些记忆的碎片里,他是一个唯唯诺诺的人,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打死不会说出心声的人。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他不清楚这究竟是祸还是福。他还活着,这就代表祸已经过去,这是福至,至少他认为自己是幸福的。活着本身就是福分,老天爷没要自己的命,又何必压抑自己的内心而刻意违逆?!
余木努力想要记起自己是怎么到医院的,可怎么也想不起来。想不起来就干脆不去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死过一回又何惧未来。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的时间,田语歆大包小包买了不少吃的东西回来放到一旁,然后从袋子里拿出一个罐头,说:“我看你呀,醒来之后脑子有点不正常,特意给你买的六个核桃补补脑!”。余木接了过来,哈哈哈大笑起来,好一会儿才说道:“傻丫头,你这哪是六个核桃,分明是六个核弹嘛!你这是想谋杀亲夫嘛!”
田语歆一把夺了过来嚷道:“分明是六个核——”她确认过后,才蹦出另一个字“弹”。“不许笑,六个核弹也是我给你买的,必须要解决掉。”她递给了余木,调皮地说:“大郎,该喝药啦!”
余木咕咚咕咚几下喝得一滴不剩,说道:“哎,还别说,味道还可以!”田语歆撇了撇嘴,说:“那是,也不看看谁买的!”余木接着说:“可是——”田语歆瞪了他一眼,说:“憋回去,不许可是!”这时余木的五脏庙咕噜咕噜发出抗议,田语歆噗呲一乐,说:“咋地,不服啊?不服打到你服为止!”说完要锤刘余木。
“不是,我要说的是,夫人,我饿!”余木可怜巴巴地望着她,一脸无辜的表情。
田语歆打趣地说:“你这人,醒来之后不但是个大猪蹄子,而且还饿死鬼投胎。”她一边说着一边递给他一盒蛋炒饭。余木嚷嚷着要泡菜,田语歆说:“你又不是高丽棒子,要什么泡菜?给你,斯密达!”
余木嬉皮笑脸地说:“还是我们家语歆懂我!”
“别贫嘴,赶紧吃,吃不完我就给你留着,让你明天接着吃。”
“新中国成立之后不是不允许虐待小动物了吗?!”余木刚要吃,看了看田语歆,邪恶地笑了笑:“娘子,喂我!”“滚!你三岁小孩儿啊,还要人喂!”嘴上说着狠话,身子却很诚恳地坐了下来,只见余木舀了一勺饭递到了她嘴边。
田语歆坐在边上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问:“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余木咽下嘴里的饭,一脸茫然的看着她,其实他记得,就是想看看她的反应。谁知田语歆话锋一转,又问道:“那你还记得若姝吗?”
“弱书是什么书啊?不记得了!”这个他真的忘了,仿佛王若姝整个人都不曾在他世界里出现过,从他再次看完若姝的回信之后。田语歆若有所思,好一阵子才说:“不记得也好,有些事记住比忘记更痛苦!”她只是在说她自己,如果记忆是痛苦的,谁愿意去记起?
那是一件往事——不堪回首的往事——不愿回忆的过去。
刚考上若水中学地时候,田语歆十分兴奋,自己拖着行李就来到了学校。没有家人的陪同,她一样很高兴。进入寝室的时候只有一个人在,那人蓬头垢面,着实吓了一跳,问:“你脸上……”她不好意思说下去,这样很不礼貌。那女孩说:“哦,你说这个啊,敷的面泥。”田语歆“哦”了一声,感叹说:“你妈对你真好,还让你买这些东西。”那女孩嗤之以鼻地说:“她呀——”她没有说下去,心想跟你一个陌生人说那么多做什么,然后说:“我花自己的钱买的。”说完去厕所收拾自己去了,田语歆也开始整理自己的床铺。
等她出来时仿佛换了个模样,长发披肩,左右两侧的头发合拢到中间扎成一个小辫儿。脸上画着淡雅的妆,身着白色连衣裙,时而飘出一股香味,是有几分迷人。看上去似有几分清纯,只不过那身上的香味过于浓郁,御姐气质显得更为突出。她突然对田语歆说:“女人嘛,就该好好疼自己,我叫李筱筱。”然后伸出一只手,田语歆和她手握在一起,说:“我叫田语歆。”李筱筱的手娇嫩如雪,一看就是不曾干过重活的人,哪似她的手粗糙不已。
“我还有事儿,回头再聊。”李筱筱匆匆地离开了,田语歆轻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有钱人的世界完全看不懂。直到快要熄灯就寝的时间李筱筱才回来,不过身上的香气已经不知所踪,只有隐隐的说不出的臭味儿。两人打了声招呼,田语歆没那么八卦,该知道的她迟早会说,不该知道的她从来不问。
岁月静好,两人逐渐熟识起来,成了最好的闺蜜。李筱筱喜欢田语歆不喜多问的性格,田语歆欣赏李筱筱的乐观豁达。不过,李筱筱总是隔三差五地夜不归宿,多亏田语歆给她打掩护避开班主任的查寝。每次外出回来总会给田语歆带些好吃的,而且面色红润春光满面。有一次,李筱筱给田语歆说“其实她家里条件不好,所以晚上得出去挣些钱养活自己”。至于究竟做什么,从来只字不提。
李筱筱有个奇怪的地方,她只和男生能玩到一块儿,偶尔发嗲装可怜。在女生面前仿佛他就是男生,谁也不敢欺负她,只能背后偷偷说她坏话,说她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不知勾引哪个男人。除了田语歆,和她要好的还有几个女生——艺体生。基本上都是性格泼辣的类型,泼辣兴许委婉了些,在女生寝室她们简直是霸王。她们让谁去打水谁就得去,否则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臭骂一顿只是在她们高兴的时候,打人是家常便饭。
这些还不算恐怖,或许忍一忍就过去了。皮肉伤总会好,有些伤痛好了,仍然会疼。偏偏不巧,不幸发生在了田语歆身上。
天长日久,总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被传出来,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有人说,李筱筱的母亲是做皮肉生意的,她本人最开始只是客串一下陪酒,后来还是被拉下了海。不知道最初从谁口中传出,说的有模有样。
李筱筱的母亲年轻时貌美如花,结识了一个男子,热恋之时期保护措施出了纰漏未婚先孕。那男子曾允诺娶她,可自从得知她怀孕后便销声匿迹音信全无。她可不算是什么良家女子,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手下备胎无数,其中一个追求了她十几年。无奈之下,她找到了这个男人愿与她走到一起,他也愿意接受她肚子里的孩子。就在她生下李筱筱之后两人准备筹办婚礼,这个男人也不知所踪,真是一副好牌打得稀烂。孩子已经出世,只得将其抚养成人,一直悠闲惯了的她便起了邪念。
李筱筱上初三那会儿她母亲已被检查出有那方面的病,于是强迫李筱筱去酒店陪酒挣钱。那时候的李筱筱出落窈窕,不少男人对她垂涎欲滴,对她动手动脚。她母亲实在忍受不了病痛的折磨,偷偷在她酒里下药,从此她失去了女孩最宝贵的东西。人有时候没得选,李筱筱要么选择去死,要么破罐子破摔。她没有死的勇气,只好选择认命,然后享受这般好命。
田语歆是个天真的女孩子,不知道世间的险恶。她只当那是别人恶语中伤李筱筱的谣言,完全没往心里去。起初只是在女生寝室传,后来偶尔班上也会有人对李筱筱指指点点,特别是李筱筱忘了打扮之时说得最凶。
当人气急败坏的时候,最先遭殃的就是身边的人,田语歆就成了那个替死鬼。当然,拿他来做挡箭牌还与另外一个人有点关系——这个人就是刘余木。
话说刘余木刚进若水中学没多久,有一次无意间在旧书摊的一本杂志里看到自己的作品《妖月传》,署名竟然不是自己。他几乎快要忘记了这本写到一半的小说,可惜他并没有看出其中隐匿的信息,十分苦恼,当即决定要以自己的名字重新连载。余木花了近半年时间才将另外半本完成,完成不等于完结。《妖月传》只不过是整个小说世界的一个小传,完结少说也得千万字,没个十年八年怕是不行。余木可等不了,若姝的生日快到了,第一次送喜欢的人礼物自是须得精心些。
稿件寄往杂志社审核,时间可不是一天两天,再不寄送出去,怕是赶不上。他又不能管家里要钱,找不出合理的解释,只得依靠自己的能力。当然,他完全可以早一点寄出去,如果事情一旦定下来,催稿定是免不了。他毕竟是学生,不是全职作家,哪有那么多空余时间码字。
不久后,余木收到退稿,杂志社大肆夸奖了他的写作水平然后无情地拒绝了,理由是涉嫌抄袭。尽管他已经对前半部分做了许多调整,还是没能避免厄运,故事的结构脉络并没与之前有何不同。余木没有放弃,又接连投了好几家,结果大同小异。
那些日子,余木实在太疲惫,打印的前三章不知在何时遗落,直到王杰溪找他谈合作。
王杰溪是何人?校园里人尽皆知除了四大金刚,就属这四大恶人,王杰溪是其中一位。此人长相魁梧,黑灿灿的脸庞,若是晚些几年待他长长胡须,颇有几分李逵的面容。说话雄浑有力,性格却一点不张扬。说是恶人,只是长相之恶,不欺负弱小倒是学了梁山好汉的风骨。之所以会进入恶人榜,完全是因为他为人仗义爱替人出头,打起人来从不心慈手软。江湖流传“黑金刚王杰溪,要命你就躲远些”!
此其一也,其二乃与另外三人有关。
排名第三,王杰溪亲大哥王铁牛,喜欢做生意,在哪儿都是生意场。每个人癖好不一样,不能因为别人喜欢做这一件事就将其列入恶人行列。一开始他以次充好贩卖些小玩意儿,大家上过一回当便不再光顾第二回。学校开始没收手机,他不知从哪儿弄来一箱手机,大家害怕有诈拒不光顾。这时他只租不卖而且不收押金,只需遵守一个规则:遗失或者逾期未归还得原价赔偿。同学们心想这回该不会有问题了,纷纷找他租手机玩游戏,前脚人家租完手机,后脚他就去班主任那儿举报有人手机没交。虽然只是二手机,但也足以赚的盆满钵满,此类事情笔笔皆是,江湖人称无奸不商王铁牛。
人生得意,情场失意,便是拥有辣手摧花之名的汪海洛也拯救不了他。就像他在生意场上那般谜一样的自信,以自我为中心画圆圆内寸“花”不生,私底下都管他叫“铁憨憨”。与之相反的是汪海洛,他特别善于结交异性,时常脚踏几只船,与其发生关系的就有好几位。问题是发生关系后很快就成了没关系,就仿佛鱼儿咬钩后就没必要继续养着,果然不负辣手摧花之名。骗人感情比骗人钱财更为可恨,故排名第二。
排行第一的是王杰溪的发小——杨不二,真搞不懂他父母咋想的,起了这么个名字。他不但不二,而且不三不四。奸懒馋滑坏,阴损毒辣狠,十足的恶人。
王铁牛不是一个爱读书之人,无意间捡到刘余木的稿子。他父母就是生意人,在那些生意伙伴中有不少搞出版,王铁牛心想这是个商机。不过,自己要如何从中牟利,须得好好想想。眼下先要找到刘余木,王铁牛不与余木同班自然不认识,偌大一个若水中学如何才能找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