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锦兮想起了郭明生以前说的话：“你们家亲戚不是不用你走么？”

　　太子也算是他们家亲戚了。

　　郭明生郁闷坏了：“不用是不用，可论亲戚，那是晚辈，我得送；论国事，那是太子，更得送！”

　　要是他还在沃难关就好了，这笔礼就省下了。

　　玉锦兮有些疑惑：“给太子送礼，送吃食合适吗？”

　　郭明生哀叹道：“我这不是没法子了吗？咱们回来的时候太不巧了，京城里如今的好东西翻了番地涨价，还都被别人家搜罗去了。我这出过远门的人，总得找几样稀罕的东西不是？”

　　稀罕的东西啊？玉锦兮这儿有的是。

　　她把笔放了下来，正色问他：“是给迁宫备的礼？”

　　立太子这件事情已经明昭天下，他们那时候在沃难关没赶上，若是需要送礼的话，也就是迁宫这件事情了。

　　郭明生点头：“就是这个，麻烦着呢。贵的吧？我买不起，一看就知道是家里人预备的，显得我没诚意。便宜的吧？我也拿不出手。稀罕的吧？前些日子京城里倒是突然冒出来一个卖海外货的，可那时候我没在京城没赶上。送吃食，你也觉得不合适吧？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可我实在不知道该送什么了，总不能把我自个送给他。”

　　玉锦兮笑，给他出了一个主意：“送吃食的确不合适，不过倒是可以送原材料。看这爆米花没有？是我用玉米炒的，这东西可以在旱地里种，和冬小麦轮种，可以磨成粉做成饼子食用。还有土豆和地瓜，这两样你都吃过，亩产几千斤是小意思，旱地里种植就成。不过呢，玉米和土豆我今年夏天卖给过蜀王的一个属下，也不知道蜀王有没有把这两样当成礼物来送。”

　　郭明生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这个好，这个好，都要，三样都要！”

　　玉锦兮提醒他：“若是蜀王也送了呢？”

　　郭明生嘿嘿笑道：“你不是就卖了两样给他吗？我送三样，比他还多一样呢！再说，谁知道他有没有送？他那个人谨慎得很，没有验证过的东西，怕是不会送的。”

　　玉锦兮点头：“这个好说，这东西不贵，当种子的，自然也不用太多。我一样给你预备一百斤，先当个礼物送上，来年开春的时候我还在京城，你只管来找我便是，我教你怎么种，容易得很。”

　　郭明生却道：“哪能让你白出了东西？咱们哥俩一起！这个包在我身上，至少能给你在户部弄个小官当当。”

　　说完这话，一下子就想起来了什么：“等会儿，这个不能让我送，得让我大哥弄，他可是户部侍郎！”

　　若真是如玉锦兮所说，这可是妥妥的政绩，省得那些读书人老说他大哥是仗着亲娘的关系才身居高位却尸位素餐。

　　干嘛要便宜蜀王啊？虽然那个也是亲戚，可大哥更亲！

　　玉锦兮愣了愣，没想到还有这个意外之喜：“你大哥是户部侍郎？”

　　“对啊，我没说么？”

　　“你没说！”

　　“啊？真的啊？不过那个不重要吧？”

　　“这个真的很重要！”

　　“那个，好吧。”

　　玉锦兮无奈地看了郭明生一眼：“罢了，这几样农作物给了你大哥，就不合适当你的礼了。那些海外的镜子钟表什么的我卖了太多，也没什么稀罕的了。”

　　“等会儿！”郭明生发现了什么，“你说那镜子钟表什么的，是你卖的？”

　　玉锦兮点头：“对啊，我没说么？”

　　“你没说！”

　　“啊？真的啊？不过那个不重要吧？”

　　“很重要！”郭明生挺直了身子，“你学我说话！”

　　玉锦兮哈哈大笑，一直旁听的珍姐儿也嘻嘻地笑。

　　逗笑完毕，玉锦兮言归正传。

　　“要不你就干脆送些瓜果好了，这个也不贵，冬天里也稀罕。”

　　郭明生认真地想了想：“嗯，也显得亲近。”

　　玉锦兮明白，像郭明生这样的出身，宝座上坐的是谁根本就不影响他们的身份前程，所以和皇子们只论亲情最好。

　　解决了这么一件大事，郭明生心里踏实了许多，也有闲心说正事了。

　　“兵部那边我已经去过了，他们说如今满朝上下正忙着立储大典，咱们的事儿怕是要往后挪一挪。这事儿我会盯着，牧哲兄你别着急。”

　　玉锦兮点头：“嗯，我不着急。”

　　郭明生知道她所求何事，又道：“我觉得咱们可以现在就跟我大哥说，让他在户部给你弄个暂时的职位，等明年那些稀罕的作物长出来了，这官职就能定下来了。咱们双管齐下，总不会一个都捞不到。”

　　玉锦兮再次点头：“嗯，也可以。”

　　郭明生不说话了，郁闷地看着她。

　　玉锦兮好笑地问：“又怎么了？”

　　郭明生不满地问：“你不是说要更改你们家的门楣吗？怎么都不见你着急的？”

　　玉锦兮慢条斯理地收拾着小桌上的纸笔，珍姐儿很懂事地把自己的图画都收起来，放在了一个专门的盒子里。

　　郭明生眼睁睁地看着她把手往纸笔上一放，那些纸笔便消失不见，一盘颇像荔枝的奇怪的果子突兀地出现在桌子上。玉锦兮把盘子往前推了推：“别老吃干的，尝尝这个草莓，看看合不合你的胃口。”

　　郭明生抓过一个草莓来端详了片刻，这东西直接吃就成了吧？上头如芝麻一般的籽粒能不能吃？

　　玉锦兮拿了一个最大最红的给珍姐儿，珍姐儿直接放进了嘴里。

　　郭明生立刻如法炮制：“好吃！”

　　玉锦兮慢慢地道：“这是我从欧罗巴带来的种苗，是水果的一种。当年我从大月奔赴欧罗巴，仔仔细细地画了航海图，本来是想以此为晋身之物，可也只能换来我这一房的农籍而已。我便懂了，这种事情急不得。”

　　“航海图啊？去欧罗巴的？”郭明生大感兴趣。

　　玉锦兮摇头：“不是，是去天方的。我从欧罗巴回来的时候，当地正值瘟疫，为了稳妥起见，便没有绘制去那儿的航海图。”

　　“去天方的也很了不起了。”郭明生道，“李海宝李大人头一次出海，才到了交趾。第二回说是要走远些，怕也不会太远。你那航海图给谁了？怎么没听人说过？”

　　玉锦兮叹了口气：“铜庆知府林德田。”

　　郭明生挠挠头：“这个人我没听说过。”

　　知府的官职太低了，不在他们家的交往名单上。

　　玉锦兮补充道：“今年七月的时候，奉旨入了京，也不知道如今还在不在。”

　　郭明生记下了这个名字：“好，我回去问问我大哥，也许他知道。”

　　玉锦兮摆手：“这个倒是不急，一张航海图换我一房的转籍，也算是公平交易。我本来是想借此机会进四夷馆当个通译，谁知一直杳无音讯，这才去沃难关走走其他的路子。如今沃难关的事情已定，这四夷馆去不去的也无妨了。”

　　郭明生叹服：“牧哲兄，你跟我说实话，这天底下有你不会的东西吗？”

　　玉锦兮被他逗笑了：“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

　　郭明生把盘子里最后一个草莓让给了珍姐儿：“就是觉得吧，更改门楣这么大的事情，别人用一辈子做到就很了不起了。怎么在你这儿，就跟吃饭喝水一般简单，而且还是多管齐下的？”

　　玉锦兮笑着摇头：“哪里如你说的那般容易？只是遇到事情了，总是要多准备几种方案，总不能一条路走到黑。”

　　郭明生看着乖乖由着爹爹擦手的珍姐儿道：“反正我就觉得牧哲兄你厉害得很，什么事情都难不住你。”

　　玉锦兮给要下榻的珍姐儿穿上鞋子：“我也有难办的事情，只是你没看到罢了。”

　　郭明生立刻道：“什么难处？你说出来，看我能不能帮你。”

　　玉锦兮笑道：“我的难处你可帮不了，这世上没有一个人能帮我，只能我自己去做。”

　　目送着珍姐儿跟着绿水出了屋门，视线收回来，对着郭明生道：“不过有一件事倒是只能你帮我。珍姐儿过了年就六岁了，我想给她找个靠谱的先生，你可有适合的人选？”

　　“请先生？不是教养嬷嬷？”郭明生问。

　　玉锦兮沉吟道：“最好两个都要有，只是我家门户不高，怕是人家不愿意来。”、

　　郭明生有别的主意：“那有什么？你也不必单独去找，我家里侄子侄女多，有专门的家塾教养侄女们，你把珍姐儿送去便是，反正多一个少一个也没什么。”

　　玉锦兮一拍脑门：“竟是把你这尊大佛给忘了！”

　　郭明生笑：“别，可千万别这么说。我算什么大佛？只不过是仗着祖辈的余荫罢了，牧哲兄你才是真正的大佛呢。”

　　玉锦兮笑着摇了摇头：“那我便把珍姐儿上学的事情托付给你了，只是不知要准备些什么？”

　　郭明生：“什么都不用准备，如今她们已经散了馆，要到来年正月，过了上元节才开始上学呢。你也别老把孩子拘在屋里，也让珍姐儿跟别人玩去。我去跟那些侄女们说一声，她们可会玩儿了，让她们带着珍姐儿便是。”

　　他说到做到，到了第二天，郭家老宅那边就有人送了张帖子来，约珍姐儿去玩儿。

　　来送帖子的是个中年仆妇，未语先笑：“八少爷说，珍小姐就跟他的亲侄女也没什么两样。正好那边世子爷说哥儿姐儿们不可荒废了学业，让他们办诗会呢，珍小姐倒是可以去凑凑热闹。”

　　办诗会？看来郭家很重视下一代的教育啊，玉锦兮便笑着答应了，到了办诗会的那一天，还让行舟绿水送了盆桃花过去。

　　因为这一盆桃花，珍姐儿回来就说郭家那些哥哥姐姐们就把诗会的名字起成了桃源社。

　　玉锦兮见她兴冲冲的，便问她在那里做了什么，遇到了什么人。

　　珍姐儿掰着手指头数人，数着数着就乱了，人太多。

　　不过玉锦兮在她颠三倒四的描述中总算弄明白了，和她原先设想的差不多，珍姐儿一个五岁的小姑娘，去诗会真的就是纯玩儿的。就因为她这个不会做诗的小客人，人家还特地又加了几个和她差不多年龄的，专门陪着她玩儿。

　　珍姐儿对于他们来说是个新面孔，玩儿了一天之后就有小孩子往这边跑，玉锦兮拿了自家做的点心和新鲜瓜果招待这些小客人。若是珍姐儿去找小伙伴，也让她带着些小孩子的吃食当礼物，一来二去的，倒是和郭家的小一辈熟悉了起来。

　　玉锦兮这才安心办自己的事情，把在外头跑了几天的客路和青山叫来，听他们汇报心得。

　　“少爷，原来郭公子家在京城大大的有名呢，他们家是敏国公府。”

　　“我们说住在郭家，连那些经纪都对我们客气很多。”

　　“还说了好几处地段不错的房子，少爷您什么时候去看看？离得都不远。”

　　老住在别人家不是个事儿，玉锦兮在客路青山基本上认识周边道路之后，就把找房子的事情交给了他们俩。她不缺钱，可是缺地位。郭家所住的明照坊在内城，非高门大户不得购买居住。

　　她也就是仗着如今暂住在郭家，才会被那些经纪们接待，尚且不知卖主会不会挑剔她这个白丁买家。

　　不过郭明生已经知道了她在找房子的事情，大包大揽地说这事他负责了，绝对不会出现上述情况。

　　客路几个人就感叹过好几回，说郭公子真的不像显贵人家出身的，对他们这样的平民百姓都如此客气热情，果真是个大大的好人。

　　玉锦兮也不揭穿，干脆就把这事交代给了他们俩，让他们跟着公主府的管事去找房源。

　　“你们都看过了？”玉锦兮问。

　　客路和青山点头：“看过了，都不错。”

　　“几进的？”

　　客路回答：“仁寿坊有两处，一个两进的，一个小三进的；澄清坊有一处两进的；思诚坊的最大，三进还带着个跨院。”

　　也就是说，离郭家越近的房子越小。

　　玉锦兮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思诚坊，去看了看，立刻就定了下来。有公主府的管事出面，没几天就过了户。

　　听到消息的郭明生急匆匆地赶来，生怕她立刻就要搬走。

　　玉锦兮笑眯眯地道：“你就是赶我走，我也是不走的。那院子虽然大，却是个多年没住人的，如今寒冬腊月的没法子收拾，总要到来年春天暖和了，才好破土动工。”

　　郭明生立刻道：“这可不是小事，是要谨慎些才好。”

　　玉锦兮：“一事不烦二主，我看你家那个管事倒是个能干的，怕还要跟你借用他些日子。”

　　郭明生不在意地道：“牧哲兄看上他，是他的福气，你只管指使他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