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锦诚实在不能理解他哥的想法，只好端着两盘子花生回去了，在给玉锦智送去的时候，还和他一起讨论。

　　“你说哥这是什么想法？”

　　玉锦智剥了花生往嘴里扔：“心疼孩子呗，裹脚说是可疼了，疼得晚上都哭。”

　　玉锦诚奇怪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玉锦智移开眼睛当没听见，玉锦诚自己却想明白了，这种妇人的事情，自然是听十弟妹说的呗。

　　他有些尴尬地把话题重新转移到玉锦兮身上：“不过哥也够有意思的，说是要带着珍姐儿去游历，还说能护她一辈子……”

　　语调越来越慢，声音也越来越低，不由和兄弟面面相觑，大哥说这话，不会是认真的吧？

　　玉锦智一下子来了精神：“二哥，你说大哥这么说，会不会知道些什么？”

　　玉锦诚摩挲着下巴：“听那口气，倒是挺像的。你没见大哥疼珍姐儿的那样子，要什么给什么，宠得不行不行的。换了我，我可不敢这么教女儿。”

　　玉锦智提醒他：“二哥，你眼下就良哥儿一个。”

　　玉锦诚：“去，我就是那个意思。咱们疼孩子，总是想着咱们总有一天会走在孩子前头，恨不得他小时候把该吃的亏都吃了，咱们盯着看着，孩子不至于受太大委屈。等咱们走了，孩子也能有在这世上安身立命的本事。可看大哥这样子，竟是全然不怕这个似的？”

　　玉锦智眯起了眼睛：“我觉得吧，大哥既然连那个都会，这岁数上比一般人长寿些，也是应该的吧？”

　　突然有了一个想法，兴奋地道：“二哥，你说，大哥若真的能做到护珍姐儿一辈子，自然也是能护我家兰姐儿一辈子的吧？若是那样，我家兰姐儿，我也不给她裹脚，到时候让她跟着大哥也跑出去玩儿去！”

　　玉锦诚无语地看着这个傻弟弟，什么也不想说了，这还八字没一撇呢，他倒是想得长远。

　　可就算是大哥真的能长命百岁，护持家中子侄一辈子，他也不能放松对良哥儿的教育，他可是男孩子，总是要顶门立户过日子的，总依靠长辈，那成什么样子？

　　至于兰姐儿，倒是可以依靠依靠，女孩子一辈子可以依靠的只能是父兄长辈，至于丈夫，那得另说。

　　玉锦兮自然不知道自己对珍姐儿裹脚这件事情上的坚持竟会引来两个兄弟对她年龄的一番猜测，她只是觉得有些郁闷，本来她的口风已经放出去了，也不让珍姐儿去找三少奶奶那边的灿姐儿玩儿了，这个态度按说表现得十分明显了，怎么大少奶奶就跟没注意到一样呢？

　　在四月初八那天，大少奶奶送来的礼物，又是一双小鞋。

　　四月初八，即是佛诞日，又恰好是珍姐儿四周岁的生日。佛诞日自然是各处寺庙最热闹的时候，城里的善男信女们纷纷奔赴各处寺庙烧香拜佛，一时之间万人空巷，比上元节还要热闹些。

　　玉家的女人们自然也不例外，早在半个月前，大管家就在城外的吉云寺定好了一整个院子，免得到时候人山人海的连个落脚地都没有。

　　玉锦兮没去，她不去，整个双泉院的人自然也就都没去，而是在家里热热闹闹地给珍姐儿过生日。

　　本来往年的佛诞日，都是玉家的哥儿姐儿们趁机放风的日子。只是上元节的时候闹了那么一出，家里就有些犹豫要不要再带着这些孩子们出去。一听说玉锦兮那天不出门，而是在家里给珍姐儿过四周岁的生日，就干脆把孩子们都送了来。除了孩子实在小的十少奶奶和仍在禁足期的二少奶奶，其余的少奶奶们便都抓住这难得的放松时间，去吉云寺听高僧讲经去了。

　　双泉院再一次成了孩子们的乐园，从最大的谦哥儿，到只有三岁的良哥儿，十来个孩子把双泉院的气氛闹腾成了一锅热粥。

　　玉锦兮笑呵呵地看了一天的孩子，好不容易把这些小祖宗们送走了，这才有时间和珍姐儿一起看各房送来的礼物。

　　给小孩子的礼物，无外乎就是些吃的玩的。谦哥儿带来的礼物就显得十分扎眼，一双特别精美的小鞋。

　　玉锦兮的脸当时就沉下来了。

　　大少奶奶这是魔怔了吧？这都第几双了？还是让谦哥儿带来的！

　　“送回去！”

　　玉锦兮直接给行舟下了这么一个命令，这回大少奶奶总该明白了吧？

　　大少奶奶是明白了，可是珍姐儿都过了四周岁的生日了，再不裹脚，要拖到什么时候？孩子越大越遭罪，实在是不能再拖了。

　　过了几天，三少爷搓着手过来了，让他一个大男人过来说女孩子裹脚的事情，实在是太为难他了。

　　可是三少奶奶说的有理：“大嫂也是实在没办法了，也不知道六叔是怎么想的，就是不给珍姐儿裹脚。她比灿姐儿还要大几个月呢，就连灿姐儿我都已经开始给她裹上了。珍姐儿再不裹，以后岂不是更遭罪？大嫂想着可能是六叔不懂这个，双泉院里还没有个主事的，我们这些当嫂子的也不好去。大嫂既然求到了我头上，我也不好推出去不是？”

　　三少爷只好硬着头皮过来传话。

　　玉锦兮耐着性子听他期期艾艾地说了大少奶奶的话，又听他说了灿姐儿如今的状况，甚至还友情贡献了被禁足的珏姐儿的鞋子尺码，不觉大为头疼。

　　“三哥，你怎么连珏姐儿的事情都知道？”

　　三少爷尴尬地道：“我也是听你嫂子嘀咕的。要不是听说珏姐儿的事，我们家灿姐儿也就不着急了。她生日在冬天里，本不该着急的。”

　　玉锦兮就把自己对七少爷十少爷说的话又对他重复了一遍。

　　三少爷的反应和那兄弟俩差不多，也有些傻。不过他是哥哥，有些话就比那兄弟俩说的更直白些。

　　“那以后珍姐儿的姻缘怎么办？现在哪户好人家嫁娶的时候不会看女孩子的脚的？”

　　玉锦兮老神在在：“山人自有妙计。”

　　大不了她从海外抓个帅小伙子来入赘，混血娃娃多好看啊。

　　三少爷见她这副模样，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回去说任务没完成。

　　三少奶奶叹着气跟大少奶奶说了，大少奶奶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这怎么能成？我原本还以为他一个大男人粗心大意，忘了珍姐儿到了该裹脚的时候。谁知他竟打着这样的主意？！这不是把珍姐儿往火坑里推吗？！不行，不能让他这般肆意妄为，珍姐儿以后还嫁不嫁人？！本来这身份上就低了许多，若再不裹脚，哪个好人家会要她？！”

　　大少奶奶急得不行，三少奶奶也跟着着急，珍姐儿可是他们玉家的，和灿姐儿同龄。以后到了说亲的年纪，家里有一个没裹脚的姐妹，怕是对灿姐儿的亲事也是有影响的。

　　她急中生智：“要不咱们去找祖母说一说？”

　　他们都不是一个房头的，这样的事情最好还是找老太太出面比较好。

　　大少奶奶有些犹豫，她的身份尴尬，直接为了珍姐儿的事情出头，不太合适。

　　“要不，咱们先去找找三婶？”大少奶奶想了另外一个主意。

　　三少奶奶真想撒手不管了，这可是大房和三房之间的事情，他们家可是二房的。可是，都在一个宅子里住着，大少奶奶又是个可怜的，只好强撑着和她一起去了三房拜见三太太陈氏。

　　三太太也听到些风声，可是玉锦兮住的双泉院在前院，珍姐儿和其他哥儿姐儿不一样，并不是天天在内院混着。就算是晨昏定省，也不遵守内院的规矩，而是和前院住的那些少爷们一样，只每月的初一、十五是必须的，其余时间全都随意。

　　这样一来，就连三太太陈氏也不能天天看到珍姐儿，玉锦兮又不是她生的，珍姐儿又是个过继的，这身份上着实尴尬，她这个名义上的祖母，也实在不好对珍姐儿的事情多插手。

　　见两个侄媳妇联袂而来，三太太陈氏静静地听完她们的来意之后，沉吟半天之后，还是觉得这件事情不好由她决定。

　　“去看看六少爷在不在家？让他过来。”

　　反正有她这个长辈在场，小叔子和嫂子之间说几句话也没有什么。

　　下人去得快，回来的也快。

　　“太太，双泉院扫地的婆子说，六少爷带着珍小姐去庄子上住着去了。客路行舟他们四个也都跟了去，如今就她一个粗使的婆子每天去扫扫院子。”

　　三太太一愣：“什么时候的事儿？”怎么也没说一声？

　　下人汇报：“说是昨天就走了。”

　　大少奶奶和三少奶奶妯娌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庄子？哪个庄子？他们玉家只有大房、二房和四房有庄子，她们俩没听说，难不成是去四房的庄子上住着去了？

　　三太太自然是知道是哪个庄子，可不想跟侄媳妇解释，便遗憾地道：“这个小六，也不知道跟我说一声。罢了，等他回来吧。”

　　妯娌俩只好回去，一路上讨论了半天，也不知道六少爷带着孩子下人去了哪个庄子。

　　几个房头的庄子都不是很大，也就是种些家里吃的粮食蔬菜，图个新鲜方便，都不怎么适合住人。就是适合住人，也没听说这个季节去庄子上住的道理。庄子上有什么？顶多是凉快一些而已。现在才四月，远远没到暑热的时候呢。

　　等三老爷玉鑫多回了家，三太太陈氏就把两个侄媳妇来访的事情说了，惴惴不安地道：“也是我糊涂，派了个小丫头去，直接就把话说出来了。你说她们会不会起疑心？咱们家可是没资格买庄子的。”

　　玉鑫多换了家常穿的衣服，舒舒服服地坐在了圈椅里：“不用担心，小六跟我说过了。庄子的事情瞒不住人，还不如就这么放出口风去。如今爹也不怎么管事了，各房的事情都由各房做主，咱们的日子过好了，爹总会是高兴的。”

　　三太太：“那我就放心了。就是给珍姐儿裹脚的事情有些难办，我看大侄媳妇是铁了心要办成这事儿的。按说珍姐儿如今也跟她没了关系，可她毕竟也是孩子的大伯母，也不算太过逾矩。”

　　三老爷不满地道：“我看就是小六心太善，这才由着她瞎操心。若是依着规矩，两家不接触才是好的。”

　　三太太叹气：“都是一个宅子里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怎么不接触？”

　　玉鑫多：“小六住在前院，若想不接触还不容易？偏偏他说孩子不能没有玩伴，天天招了一堆哥儿姐儿的在他那院子里闹腾。每逢初一十五的，还想方设法地让珍姐儿跟大侄媳妇多待些功夫。等他回来，我得跟他好好说说。刚开始珍姐儿刚来也就罢了，如今我看孩子也没事儿了，以后还是少接触那边，省得她们老对咱们家的事情指手画脚的。你也记着些，初一十五到老太太那边去的时候，让珍姐儿少跟大侄媳妇说话。”

　　三太太陈氏答应了：“其实若撇去这个，大侄媳妇说的也有道理，四周岁的生日都过了，也该到了裹脚的时候。就连比她小的珏姐儿和灿姐儿都开始裹了，说是二侄媳妇那边，珏姐儿哭闹得院子外头的人都听得见。”

　　三老爷玉鑫多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这事听小六的，那是他闺女！”

　　三太太陈氏道：“我看大侄媳妇走的时候，可是一点儿要放弃的样子也没有。也不知道小六什么时候回来，等他回来啊，怕又是事。”

　　三老爷：“那就等回来再说。”

　　只是谁都没想到，玉锦兮在庄子上住的时间格外长，一直从四月住到了九月。等她带着孩子搬回来的时候，小乖都长成大狗的样子了。威风凛凛地往院子里一坐，也就是比成年的四乖五乖个头小些罢了。

　　珍姐儿也有巨大的变化，最大的变化是肤色，至少黑了两个色儿。

　　三太太陈氏看着都不敢认了，半天方道：“怎么黑成这样了？你这天天带着孩子干什么去啦？”

　　珍姐儿嘻嘻地笑，一点儿都不在意自己变成了个小黑炭。

　　玉锦兮也笑：“黑么？孩儿天天看着，竟没觉出来。”

　　七少奶奶急忙道：“小孩子白起来快，如今已是秋天，过些日子便白了。”

　　十少奶奶把八个月大的兰姐儿抱在怀里逗弄，附和道：“正是呢。”

　　三太太陈氏便问珍姐儿：“爹爹带你去哪儿玩儿了？庄子上好玩儿吗？”

　　珍姐儿大声道：“好玩儿！爹爹还带着我去蓉城了呢。”

　　满屋子的人都吃惊地看着玉锦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