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明生这几天就一直早出晚归，天天和玉锦兮一起耗在铺子里。

　　玉锦兮觉得奇怪，问他：“你没有别的事儿可做了么？”

　　郭明生理直气壮地道：“没有啊，不是跟你说了吗？我到年后才上差呢。”

　　玉锦兮还是觉得不对劲：“年前不都忙吗？珍姐儿最近说他们的诗社都凑不齐人，好几个大的都去帮大人忙去了。”

　　郭明生满不在乎地道：“那都是内宅要忙的事儿，跟我没关系。”

　　原来这家伙在家里就是个甩手掌柜，吃凉不管酸的主儿。

　　玉锦兮却不想惯着他：“今儿我也不耗在这里了，要带珍姐儿出去逛逛。你要到哪里去？”

　　郭明生跳起来：“是买回家带的东西么？你对京城不熟，不知道哪里的东西好，我陪你去。珍姐儿呢？咱们是不是要回家接她？”

　　珍姐儿在她空间里逗狗呢。

　　玉锦兮照旧赶出自己的青花骡子来驾车当幌子，车厢里铺了厚厚的被褥，还摆了好几个靠垫，珍姐儿在里面待的可舒服了。

　　郭明生乐呵呵地跟从车厢里突然冒出来的珍姐儿打了声招呼：“把帘子放下，京城可比蜀中冷多了。”

　　玉锦兮自己驾车，郭明生骑着马寸步不离，隔着车窗跟珍姐儿大谈哪家的点心最好，哪家的绢花颜色最艳。

　　玉锦兮也不管他，驾车去了前门大街，挨着铺子买了过去，就连糖画都买了十几个。买的太多，先跟人家订了货付了定金，接着逛。

　　玉锦兮财大气粗，郭明生最近手头也宽裕，看玉锦兮买得痛快，自己也忍不住出手，淘了一个蟋蟀罐子，还给珍姐儿买了套小孩子用的文房四宝，说是提前给她的年礼。

　　珍姐儿郑重地回了一篮子树莓，是她今儿刚摘的。

　　“这东西好，叔父今儿占了便宜了。”郭明生笑呵呵地道，也不嫌外头天冷，一口一个往嘴里塞。

　　珍姐儿的小篮子才能装多少？一会儿就让他给吃光了。

　　玉锦兮见这俩人有来有往地送礼回礼，不觉失笑，想着家里孩子多，便又在一家专卖掐丝珐琅的店里，买了大大小小几十副镯子。见店里卖的盒子也好看，又买了许多。

　　珍姐儿指着一个拨浪鼓道：“要这个，这个。”

　　玉锦兮见那拨浪鼓颜色十分鲜艳华丽，又买了十几个给她。

　　郭明生摇头：“牧哲兄，你这也太惯孩子了。”

　　哪有买这么多的？

　　玉锦兮笑道：“这是珍姐儿买了送给家里弟弟妹妹的。”

　　珍姐儿一个劲儿地点头。

　　郭明生转转眼珠子，好像自己家里也有不少小孩子？那他也买些好了。

　　两个人把人家的拨浪鼓都给包圆了，前门大街铺子里的伙计最有眼力，一看这两人就知道来头不小，殷勤地找了个木盒子装了。

　　这边还没来得及盖上盖子，就听到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道：“姑姑，我要这个。”

　　珍姐儿最先看到这个小豆丁，一看他伸手指着的恰好就是自家的拨浪鼓，立刻摇头道：“你来晚了，我们都买下啦，没有了。”

　　那小豆丁的眼睛里立刻冒出一汪水来，眼看着就是滂沱大雨的架势。

　　牵着他手的是一个豆蔻少女，见状不妙，急忙弯下身子道：“宝儿不哭，姑姑给你买那个胖娃娃好不好？瞧那胖娃娃多好看，也不知道是宝儿好看，还是它好看。”

　　宝儿立刻道：“宝儿好看。”

　　郭明生随手从盒子里拿了一个出来递过去：“呶，送你了。”反正他买了很多，一个拨浪鼓又不值钱。

　　那少女也不扭捏，浅浅地施了个福礼：“侄儿不懂事，让公子笑话了。”

　　低头对宝儿道：“公子送你东西，你该做什么？”

　　宝儿想了想，从自己荷包里心疼地掏出一颗酥糖来放在了郭明生的手心里。

　　这下，就连伙计都笑了。

　　郭明生哈哈大笑着，把那颗酥糖放在嘴里，算是接了这回礼。

　　少女再次浅浅一福，牵着侄儿出了门，上了门口一辆马车。

　　郭明生和玉锦兮这边也行礼告别，继续逛街扫铺子去。

　　马车里，一位年轻妇人捂着嘴笑道：“小妹看那郭公子如何？”

　　少女红了脸：“嫂子竟瞎说，我哪认识什么锅公子壶公子的？”

　　妇人把自家儿子抱过来，笑嘻嘻地跟他一起欣赏起那个掐丝珐琅的拨浪鼓来。那少女却忍不住悄悄掀了车帘，想看看那人还在不在。

　　年轻妇人笑道：“小心让人家看出来。”

　　少女急忙把车帘放下，只顾看自己衣襟上的花去了。

　　郭明生哪里知道自己被人相看了一回？陪着玉锦兮父女两个逛了街，又在玉锦兮那里混过了午饭和晚饭，一直磨蹭到晚上八点，才不得不回了自己院子。

　　玉锦兮也不管他，只管吩咐客路和青山明天的生意。

　　玉萃斋的定位准确，京城有钱人又多，到了腊月二十八下午歇业一盘账，短短七八天的功夫，毛利就有好几千两。

　　对于玉锦兮来说，毛利和纯利也没有多大区别，也就懒得算那些许成本了，直接按照毛利取了两成给郭明生，又拿出一百两银子来给客路青山分了，这七八天可把这俩累坏了。

　　跑了两天腿的公主府管事，也得了个五十两银子的红封，只觉得神清气爽，连走路都多了几分精神。

　　郭明生则拿着自己分到的一千两银子傻了眼，怎么如今赚钱这么容易了么？

　　玉锦兮提醒他：“你们家没分家，这银子算是你的还是公中的？”

　　郭明生立刻回了神：“自然是我的私房，俸禄才是公中的。”

　　玉锦兮哈哈大笑，郭明生则开始盘算着买这个弄那个，一下子有了这么多银子，颇有些暴发的感觉。

　　玉锦兮笑问：“你又不是那小门小户出来的，怎么如此欢喜银子？”

　　郭明生头也不抬地摸着银子：“牧哲兄你不知道，我娘管我可严了，我的月钱才二十两，二十两！”

　　颇有种苦大仇深的意味！

　　“二十两还少？顶一中等户用一年的了。”

　　“那不是小门小户么。”郭明生道。

　　玉锦兮倒是对公主府养孩子的做派十分赞同，留了几筐瓜果蔬菜当作给郭家的年礼，郭驸马等人也各有回赠，知道她身怀异术，自不怕东西多。

　　腊月二十九一大早，玉锦兮就带着一家子回了铜庆，半路上还停下来买了些当地的特产。

　　下午就到了铜庆，她直接回了双泉院，让行舟几个慢慢收拾着屋子和带回来的东西，自己领着珍姐儿先去见了三老爷玉鑫多。

　　三老爷见了她，高兴得手都是抖的，一个劲儿地嘘寒问暖，又要让人去双泉院打扫，又埋怨她也不提前送个信，后来想起来送信的肯定不如她回来的快，又问路上累不累，又说她最近瘦了很多。

　　一直到信本院那边听到了消息派人来请，他的话都还没说完。

　　玉锦兮把珍姐儿托付给了三太太陈氏，顺便说了双泉院里自己还带来了一些礼物，也托付给了她。

　　秦姨娘眼珠子都不错地一个劲儿地看着她，看得玉锦兮都有些心酸，想来这也是个可怜人罢了，便温声道：“我先去拜见老太爷，晚些再去看姨娘。”

　　秦姨娘含着泪点头：“嗯，你去，你去，若是晚了，等明日再见也是一样的。”

　　为了玉锦兮回来，老太爷又把一大家子男人召集到了承本堂。眼下这个时候回来，是过年还是大事办好了？

　　这一回，玉锦兮不但有个座位，还就在老太爷旁边。

　　大家见她毫不客气地坐了，脸上都是一喜。若不是胸有成竹，小六也不敢这么大咧咧地坐那个位置吧？

　　玉老太爷紧张地看着她。

　　玉锦兮衡量了一下，觉得话还是慢慢说的好。玉老太爷也是一把年纪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心脏病，万一乐极生悲就麻烦了。

　　她便慢慢地道：“孙儿这回去了京城，还是比较顺利的。”

　　屋内的气氛便多了些兴奋。

　　玉老太爷憋着一口气问：“那，那你得了官没有？”

　　玉锦兮摸了摸他的脉，嗯，有些快。

　　“祖父莫急，实职不好拿，散官却容易。若是更改咱家门楣，散官就够了。”

　　玉老太爷点头：“嗯，正是这个理。咱们家虽然也认识几个人，可在官场上却是没有助力的，就算是得了实职，你孤掌难鸣，也是不好做的。”

　　玉锦兮笑了笑：“还是祖父通透，正是如此。所以孙儿也没求别的，只求了个散官。朝廷的散官只有个虚名，没有实权也没有俸禄，内阁自然是准的。”

　　屋内众人大喜。

　　玉老太爷急问：“成了？”

　　玉锦兮重重点了点头：“成了！”

　　“老天有眼！”玉老太爷大喊道，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玉锦兮紧张地看着这位开心得不行的老太爷，您老人家的心脏没问题吧？

　　对于玉家人来说，这是好几代人一直努力的目标，一朝得以实现，又何止老太爷一个人高兴？就连早已是农籍的三老爷玉鑫多也喜不自胜，更何况其他人？尤其是五老爷，居然哭了出来。

　　玉鑫多百感交集地拍拍兄弟的手，庶出的儿子在家没地位啊，哪里想到还有这样一天？

　　老太爷手抖声音也抖：“老大，老大，你亲自去，去办转籍的事！”

　　玉锦兮抚着他的胸口：“祖父您缓缓，缓缓。”

　　老太爷胡乱摆着手：“放心，老夫身子好得很。”

　　大老爷看出玉锦兮的顾虑来，急忙道：“爹自不用着急，如今衙门里都已经封印了，总要到来年正月，过了上元节再说。”

　　“对，对，是这样。”二老爷也道，“爹您不如想想，咱们祭祖的那些贡品是不是也要换换？”

　　“换，那是自然要换的！”老太爷道，“我跟你们说，这当官的人家祭祖可是大有讲究，可不像咱们家以前似的糊弄了事。”

　　其实哪一年玉家祭祖都没有糊弄过，但谁让老太爷如今正高兴着呢？满屋子子孙自然随着他的话说。

　　大老爷捋着胡子道：“爹说的没错，不但有讲究，还得看品级。对了，小六，你这散官是几品？”

　　玉锦兮想了想：“从五品的武略将军。”

　　“五品！”

　　“居然是五品！”

　　屋内众人再次掀起一股兴奋的狂潮。

　　大老爷立刻道：“快，跟大厨房说，预备只全羊！咱们家祭祖，可以用全羊！”

　　二老爷又道：“这么大的好事儿，还没跟娘说呢，还得办个家宴才成！”

　　小一辈的就去跑腿各处送信，内宅也随之兴奋起来，杀羊祭祀可以在外院的大厨房办，家宴还是得内宅的小厨房做得好。

　　当家的大太太忙得脚不沾地，想想从此之后可以光明正大地戴金钗穿绸缎，笑得更是开怀。

　　等看到跟着三太太一起来拜见兼送礼的珍姐儿，不由一把把她抱在怀里，欢喜地道：“祖母就知道我家珍姐儿是个有福气的，如今可是官家的小姐啦！”

　　三太太陈氏知道她欢喜狠了，也不跟她计较话里的毛病，笑道：“老太爷吩咐下来要办家宴，大嫂可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三太太的身份如今不一般，虽然玉锦兮不是她生的，可毕竟要叫她一声母亲，大太太想着一大家子其实都是沾了三房的光，心里略有酸涩，可想想实际能落到的好处，这酸涩便被一大股子甜美给赶跑了。

　　“年根儿底下，东西都是现成的，不过就是吩咐下去罢了，不难。不过咱们家小六既然当了官儿，家里人的打扮怕就不合时宜了，三弟妹也帮着我想想，看看有什么可以拿出来用的，也免得过年的时候走亲访友，丢了小六的脸面。”

　　这话说得十分漂亮得体，三太太见素来不拿正眼看自己的大太太如此客气，自己也矜持了起来，略想了想笑道：“也没想到小六如此有出息，猛不丁地弄了个官身，提前哪有什么准备？不过我看他带回来的那掐丝珐琅的镯子倒是好看，家里人人都有份儿的，倒是可以拿来装装门面。”

　　珍姐儿急忙道：“那是我和爹爹一起买的，我还给弟弟妹妹买了拨浪鼓呢！”

　　满屋子的人都笑，纷纷称赞珍小姐又孝顺又疼惜弟弟妹妹。

　　大少奶奶在旁边笑着看着，眼泪就一直没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