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景运门，魏相的步子更慢了，语速却有一点点加快：“老夫给国师找个人？”

　　玉锦兮警觉地问：“谁啊？”

　　魏相：“国师看二皇子如何？”

　　二皇子？怎么扯到他身上去了？她跟人家不熟啊，见面的次数还不如四皇子多呢！

　　咦？四皇子？二皇子？

　　玉锦兮想起来了，魏相的某个孙女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二皇子妃啦，只等着过门。

　　这是要为孙女婿要好处？就是为了编个顺口溜？不会吧？魏相不像这么简单的人啊？像他们这样的人，走一步怕是要看十步的。

　　魏相道：“他也是快要封王就藩的人了，以后也要管理辖地，若是对农事一概不知，岂不处处受人掣肘？跟着国师学几天，好歹不会一问三不知，哪怕是唬唬那些地方官员也好，也免得他一个小孩子让人诓骗了去。自己受骗事小，若是误了朝廷大事，罪过就大了。”

　　叹了口气又道：“国师膝下也有儿女，想来能理解老夫这一番苦心。虽说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但总是老夫的血脉，哪里有放下心的道理？我那孙女儿，最是孝敬懂事，也实在不忍心见她陪着丈夫毫无助力地远赴他处，只好趁他们还在京城，我这个当祖父的，能帮一把是一把罢了。”

　　说的很有道理啊，不过玉锦兮还是没有给出保证，开玩笑，那是皇子，是自己能说了算的吗？就连魏相说了也不算。

　　玉锦兮看看近在咫尺的乾清门，好像有些懂了，这老爷子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来提前跟她对口供的啊？

　　她打着哈哈，快走了几步。乾清门口站着好几个太监和侍卫呢，就不信魏相还敢说这个。

　　魏相不动声色地跟在后面，面无表情地看着玉锦兮在门口不得不停下来等着自己，苦笑道：“国师腿脚好快。”

　　玉锦兮心中大骂，这老头儿不地道，见自己没答应他，就在门口给自己上眼药。

　　她继续装傻：“怪我，怪我，平常走路少，竟是忘记了魏相腿脚不便。来，来，我扶着您。您慢点儿，这门槛儿高！”

　　恶心人谁不会啊？！

　　乾清门的太监侍卫：国师和首辅关系真好啊！

　　曲庆保早就在丹陛之上等着了，见两个人进了门，急匆匆地下了台阶，疾步迎了上来：“魏相，国师，可把您二位给盼来了，陛下等候多时啦！”

　　魏相的声音里就带了点儿喘：“都怪老臣腿脚慢，劳陛下苦等。”

　　玉锦兮：“……”真是只老狐狸！

　　她笑眯眯地开了口：“曲公公，你这年过得好啊，整个人胖了一圈儿。”

　　曲庆保笑逐颜开：“得国师这句话，咱家这一年定是顺风顺水了。”

　　瞧瞧人家多会说话！

　　不但会说话，人家还会做人，过来代替玉锦兮扶住了魏相，那是专门练过的，魏相只觉得身上一轻，就连走路也多了几分轻快。

　　玉锦兮不动声色地放了手，装装样子也就成了，她跟魏相吧，其实不熟。

　　光熹帝果然在乾清宫的书房里坐等，身边还坐着一二三四个儿子。

　　玉锦兮伸出去打招呼的手就收了回来，换上一副再认真不过的表情见了礼。

　　光熹帝好笑地看了她一眼，随意地道：“坐。”

　　转头对二皇子道：“给你祖父搬张太师椅来。”

　　二皇子急忙起身，亲自搬了一张太师椅过来，还铺了垫子，扶着魏相坐下了。

　　玉锦兮才不在乎自己坐的是张凳子，那几个皇子，除了太子，坐的也都是这个。

　　照旧往窗外看了一眼，然后就放松地接过了茶，拿茶杯盖拨了拨茶叶，小心地喝了一口。嗯，果然是乾清宫，就连茶水都是不冷不热正合适的温度。

　　光熹帝冲着魏相看了一眼，得到了魏相的轻轻摇头回应。

　　光熹帝有些意外，又看了玉锦兮一眼，这位正专心致志地喝茶呢，仿佛是什么琼浆玉液一般。

　　光熹帝便道：“牧哲喜欢这茶？”

　　玉锦兮：“嗯，喝着还成。”

　　光熹帝便吩咐曲庆保：“给他带上两斤，这小子口味刁钻得很，难得咱们乾清宫还有让他看得上的茶叶。”

　　曲庆保笑眯眯地应了，很快就让人送上四个锡茶罐子来。那锡茶罐子甚是讲究，上面雕满了各式花样，玉锦兮拿了一个细看：“这是讲了个故事？”

　　光熹帝冲着离她最近的四皇子使了个眼色，四皇子便凑过来看了看，回答道：“这是二十四孝图里子路百里负米的故事。”

　　玉锦兮：“子路？”这个名字很熟啊！

　　其他人都瞪大了眼睛，不会吧？这位不会连子路是谁都不知道吧？

　　玉锦兮笑眯眯地把罐子收起来：“等我回去给他看看。”

　　其他人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他是谁？回去是去哪儿？

　　光熹帝轻咳了一声，玉锦兮果然马上露出一副说错话了的表情，然后把剩下的几个罐子往空间里一收，打死也不说话了。

　　就算是心里翻起了惊涛骇浪，屋里众人也只能当没听见没看见，光熹帝还挺仗义地给她解围，直接说起了正事。

　　玉锦兮越听越糊涂，不由看了看魏相，光熹帝跟魏相说的，不是一回事儿吗？

　　光熹帝笑了：“魏相跟你说了？”

　　玉锦兮茫然地点点头：“啊，说了刚才陛下说的话。”会不会是魏相给她下什么套啊？只说了一半儿？

　　光熹帝便略过了剩下的话不说：“那你的意见呢？”

　　“啊？什么意见啊？”玉锦兮真不知道光熹帝问的是什么。

　　光熹帝无奈地道：“就是让你教一教这几个小子的事儿。”

　　哦——明白了！

　　玉锦兮脸上笑开了花：“教他们几个啊？三个还是四个？没问题啊！”

　　原来是一起教啊，那就没问题了。魏相这老头子果然老奸巨猾，根本就没说其他几个皇子的事儿。

　　光熹帝沉吟片刻：“太子如今学习朝政，难免繁忙了些。他们三个倒可以到你府上去，可太子出宫不易，牧哲可有什么好主意？”

　　玉锦兮还真有好主意：“这个好说。来，来，我这儿好几本呢。太子你先挑，挑剩下的给他们仨。出宫不容易也不是事儿，我进宫容易。”

　　一本一本地往旁边四皇子的手上放，他离得最近嘛。

　　“给户部的是冬小麦和地瓜轮种的，这本是和玉米轮种的，这本是和土豆轮种的，这本是南瓜的。哦，对了，还可以进行拆分，什么选种啊、泡种啊、犁地啊、积肥啊多着呢。太子你先挑啊，先找个你相对熟悉一点儿的编着，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就让人跟我说一声，我进宫就是。”

　　看她多敬业？魏相的坑不能跳，皇帝的坑就不能不跳了，那还不如表现得积极主动点儿，还能落个好印象。

　　四皇子捧着好几本册子去了太子那边，太子却转而给了光熹帝。

　　光熹帝拿过来一一翻看：“还有图画呢？甚好，甚好。”

　　玉锦兮反应了过来：“这几本册子要还我的啊，我要给闺女留着当嫁妆。哦，对了，先别忙着编顺口溜，啊，打油诗，先抄一遍再说。抄完了把原本还我，我早就应了闺女了。”

　　屋里的人都被她逗笑了，魏相打趣道：“知道你是个疼闺女的，这是留着给她当传家宝？怎么不给你玉家留着？”

　　玉锦兮：“反正都是我玉家的血脉传承，儿子女儿又有什么分别？不要在乎性别啦，没差别的。”

　　这又是什么道理？！众人不解。

　　玉锦兮眼珠子一转，嘿嘿笑：“这个不能说。魏相要是感兴趣，您去翻翻佛书，看看那些菩萨啊、佛啊是个什么性别就知道了。”

　　真正的佛可是没有性别的，这个大家都知道。

　　国师嘴里常有惊世之语，可今天的话，好像太过颠覆人们的认知了。好在玉锦兮很快就把这个话题转移开来：“太子，我建议你挑那个南瓜种植的，那本字比较少。从易到难嘛，等你把这本弄通了，再弄别的也就容易了。”

　　太子就真的按照她的建议，挑了南瓜种植的那本册子，笑道：“那孤就听国师的，国师事务繁忙，不知道什么时候进宫方便？”

　　玉锦兮：“我只要在京城，随时可以。”

　　光熹帝头疼：“你在京城啊？几次大宴都不见你的踪影，去哪儿了？”

　　玉锦兮：“那个不一样，我发现我跟大宴犯冲，自然就不参加了。放心，我最近应该没太多事儿要干，啊，我算算啊！”

　　掰着手指头算账：“过几天去一趟铜庆接人，然后再送一趟人去高仓，两天就够了；二月里去一趟长安、晋地和鲁地，最多两天；三月送一趟人去南洲，四五天吧？怪远的，去一趟不容易，我歇歇脚。然后就没别的非要出去的事儿了。啊，不对。还有津门，不过那个太近，不算了。”

　　数完了仰头想想：“应该没有落下的了，最近事情太多，小五也没顾得上给我写记事。嗯，差不多就这些了，除非又有什么紧急的事儿，应该就没了。”

　　魏相友情提示：“好像户部那边还有个大棚的事儿，因为玻璃的缘故，还拖着呢。”

　　玉锦兮埋怨地看了魏相一样：“魏相您干嘛提这个？我都给忘了。”

　　魏相：“嗯，是老夫的错。”

　　光熹帝笑了：“知道你忙，不过这些事儿呢，除了你也没别人能干。对你来说是两三天的功夫，对别人来说就是两三个月，只能偏劳你了。这样，太子那边的课业一向是几个阁老和翰林轮流的，魏相辛苦一二，给牧哲排个班？”

　　魏相点头：“此乃臣分内之事。”

　　玉锦兮问：“一节课四十五分钟？每回上一节？一天一节？”

　　魏相摇头：“每次一个时辰，每个人进宫的次数也不一样，有三天一回的，也有五天一回的。国师有何要求？”

　　玉锦兮摆手：“没有，我啥时候都成。对了，我能带太子出宫看看种地什么的吗？一个时辰肯定能回来。”

　　这个还真没遇到过，没有一个先生敢把太子私自带出宫啊！

　　光熹帝沉吟道：“倒也不是不可行，不过太子乃是储君……”

　　要确保安全啊！

　　玉锦兮笑笑：“这个容易。”

　　从空间里顺手拽出一串手串来，一看颜色太过鲜艳，又换了一条不起眼的木头珠子递给了太子：“戴上这个，别离身啊。”

　　太子如获至宝，赶忙套在了手腕上，国师给的珠子手串早被有心之人获知其奇妙了，可惜国师这个人实在吝啬，只给关系亲近的人，别人是打死也不给的。

　　其他几个皇子都有些艳羡，可也知道这种事情吧，得看国师心情。

　　嗯，以后定要和国师搞好关系。

　　只有四皇子心里舒坦些，不由自主地挺挺胸，感受了一番胸前那颗被金链挂着的珠子。贴身戴着，甚是安心。

　　心里不免也有些酸，他只有一颗，太子那手串足有十八颗。根据十四小姐的解释，那就是十八条命！娘哎，比猫都多出一倍去。

　　玉锦兮就跟没注意到屋内突然尴尬起来的气氛一般，又拿出一个小盒子来，里头是散装的各式珠子，随手拿出三颗来分发：“拿着，你们仨误不了也得跟着我下地干活儿。”

　　可把三个皇子高兴坏了，四皇子尤其高兴。

　　光熹帝眯了眯眼：“这是何物？”

　　玉锦兮看了他一眼，立刻把那盒子收起来了：“陛下用不着这玩意儿，您有别的呢。”

　　立刻转移话题：“那就这样？太子先抄书，抄完了再说别的。三位皇子也是，等你们把这几本都抄完了，我那边的杂事儿也该结束了。咱们也跟国子监似的。过了上元节开学？在思诚坊吗？那得八点之后啊，八点之前我得送孩子上学。”

　　光熹帝拿她没办法，只好也跟着把珠子护身符的事情放下，道：“切莫着急说这个，你这礼都给了，他们还没拜你呢。”

　　连同太子在内，四个皇子都站了起来，毕恭毕敬地向玉锦兮弯下腰去拜了三拜，然后又由太子代表奉上了一杯敬师茶。玉锦兮端过来喝一口，这师生的名分便就算是定下了。

　　光熹帝笑道：“这回你这国师的名分，可算是名副其实了。”

　　玉锦兮恍然大悟，对哦，国师这事儿才是她的正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