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那个黑衣人亲眼见证了长敬手无寸铁解决他两名兄弟的过程,此时长敬又与吴杳汇合,并摆出了一副“两人合体攻击,战无不胜”的架势。
虽然他不知道长敬这样做的作用和目的为何,但可以猜到必然是有针对性的反攻开始。
他立即改变了走位,将另两个黑衣人顶在了前面,而他自己则闪身到背后,双手握住刀柄,食指并拢,嘴间念念有词。
是幻梦术。
看到这个熟悉的起手式,吴杳和长敬都反应了过来,这不仅是一个出色的暗杀者,还很可能是他们曾经的同僚。
眼下的梦境场景想必也有他一份力,方才他神出鬼没的一击也大约得益于他们还未知的幻梦。
益兴城织梦阁也烂了。
吴杳心下本还有犹豫,可一联想到此前遇到的那么多叛鬼,心中的怒气就如草芥遇到了星火,瞬间点燃。
她刻意放松了对星灵剑的控制,让长敬有介入的空间。
但掌剑的依旧是她,长敬只对她的攻击作出细微调整,星灵剑就如突然多了一个自动校正瑕疵的功能,随时补漏和增强,令这一人一剑真正达到毫无破绽的地步。
只见长敬腰间的右手一紧,吴杳整个人就朝左一微微偏,没有浪费一丝多余的力气,完美避开了其中一个黑衣人尖锐的刀锋。
长敬像是很清楚那人的攻击走向,躲过后就不再看他,目光紧紧盯着另一人尚未落下的刀刃。
吴杳敏锐地感知到长敬在这一刻的气场也发生了变化。
往日的嬉笑和良善似乎都隐藏了起来,留下了一个狠厉与戾气缠绕并存的长敬。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像是精心测量过,绝不浪费一点时间和气力去躲避没必要的攻击,该让的让,该进的进,他不仅是掌握了吴杳的攻击节奏,甚至把握了对手的攻击角度和力度。
两个黑衣人的长刀都在寥寥几招之间被逼入狭角,两把长刀自相碰撞在一起,发出“呲”地一声脆响。
而吴杳的长剑就从他们的长刀中间横穿而过,剑锋直指正在释放幻梦术的那人!
那黑衣人似也没想到长敬的攻击会来得这么快,但再快也快不过他几乎瞬发的幻梦术!
他选择的幻梦术依旧很简单,不是因为他不会其他更难的幻梦景象,而是越简单的幻梦释放越快,且越容易融合到现有的幻梦之中。
对手想要发现和躲避也就更加困难。
长敬早就将目光凝视在了他的手间,但他却没有等到幻梦出现的那一瞬间,就见黑衣人的衣影逐渐隐于黑夜。
不是因为他错过了,而是因为黑衣人选的幻象与现有环境融合度太高。
那么眼下什么时候东西最容易被忽视呢?
长敬只在心里问了自己一句便立即得出了答案。
吴杳感觉到长敬松开了手,整个人突然侧移了出去。
他们需要靠推理才知道幻梦是什么,但另外两个黑衣人却不用,反正都是为了助攻,而不是鱼死网破,他们根本无需顾忌。
方才被这个女人和那个臭小子压了一头,他们心下已是极为不忿,见长敬撤离当下就是拼了全力,集中火力攻向吴杳。
拿下这个有剑的,还怕那个赤手空拳的?!
他们接受到的任务只是暗杀两个疑似追查储梦石走私通道的人物,并不知道吴杳和长敬其实是织梦渊的人,自然也就没有他们会以控梦术相拼的顾虑。
可谁知,吴杳即使离开了长敬,那柄可直可弯的星灵剑却一点没失了势头,反倒像是从中悟到了什么一般,招招都极准地摸到了他们配合的盲点,追刺的角度也是极为匪夷所思。
长敬呢?
他则是在愈加浓重的雾气掩护下,凭借着极快极静的轻功闪身到了为首的那个黑衣人身前。
正是雾气——看似用来遮挡他们进攻路线和暗锋的大雾,同时也成了长敬掩藏身形的妙机。
黑衣人在幻化水雾的时候没有预料到长敬竟敢在视野环境如此恶劣地情况下还选择与吴杳分兵,非但不怕被他们以人数优势逐一攻破,还敢以身犯险,只身独闯他的“隐身幻术”。
但这毕竟是他布下的幻梦,长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感知范围内,更别说如此近距离的贴近。
黑衣人隐藏在面罩下的嘴角轻蔑地一咧,似乎已经看到了长敬因自大而身首异处的结局。
一抹虚影在他余光范围内出现了一个瞬息,黑衣人首领立即就作出了反应,长刀早就预备好了,如恶魔镰刀,一挥而下!
长敬没有刀剑,能挥出的只有他骨节分明的手。
那就先断你一只手!
可是刀光落下后,预料之内的鲜血并没有喷洒而出。
长敬心下冷笑,呵,对你来说这是必中的一击,可到了他的眼里,不论是多大的水雾,多快的刀速,都可自由控制地抓取到分毫之间。
他不仅躲过了这一刀,还成功将手掌递到了黑衣人的咽喉处。
只要他张手一捏一折,这幻梦就结束了。
黑衣人心下剧震,连带着制造的幻梦都产生了波动,雾气散开了一角,露出了他惊恐的眼神,以及长敬的脸。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长敬时的模样,那晚他看到长敬带着逃脱的大宝躲在沙地的暗处,虽然没有直接参与他与陆路和吴杳的战局,却看得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要精准,无论是时机还是他的攻防要点。
那局,可以说,他不是输在了吴杳的剑下或陆路的拳脚下,而是长敬的计算之下。
那时的他,眉眼透着的是沉稳睿智,笑起来时是青年人少见的运筹帷幄和从容自制。
而此时,长敬的脸上却是嗜杀的血气和狠戾,那双眼睛不再是纯净的黑色,而是仿佛染血的琥珀,夺人魂魄,冰冻人心。
黑衣人甚至有种想要单膝横刀,俯首称臣的冲动……
可是就在长敬即将得手的关键时刻,他却突然停手了。
因为有一个声音毫无征兆地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李长敬,幻境杀敌也杀己,天眼助你也害你,慎心魔。”
是师父,黄老。
长敬的眼神忽然一黯,黄老的话就像是兜头给他泼了一盆冷水,因为鲜血、因为掌握生死而疯狂悸动的心脏逐渐归于平和,眼底弥漫上来的黑气转瞬盖过了那可怖的瞳色,恢复了原先的模样。
不过,他的手却没有垂下,也没错过这一决定胜局的时刻。
“咔嚓!”
一切都发生在几个起息之间,黑衣人没有感觉到窒息的遏制感,但他的右手却是猛地一折,痛彻心扉的骨裂声丝毫不亚于刀剑的碰撞声,在死寂如坟的黑夜中是那样清晰可闻,令人胆寒。
“咣当!”
紧接着,就是银刀落地的声音。
长敬一个转身绕背,脚尖在黑衣人的腿弯处一踢,他就如条件反射一般跪倒在地。
最后利落地一掌敲击在他的后颈,亲眼看着他软倒在地。
幻梦随风飘散,长着青苔的城墙现出全形,胜负已分。
吴杳那边的两个黑衣人久攻不下,他们的首领又迟迟没有回援,本就万分心急,等眼前的浓雾一散,更是心下冰凉,知道大势已去,手中长刀破绽百出。
都不用长敬帮手,吴杳自己就抓准了漏洞,一个上挑,挑飞一把银刀,再一个柳月斩,划伤另一人掌刀手臂,两人就再无抵抗之力,任凭拿捏。
长敬看着眼前一地五人,像是被战神附体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但当战神离体后,他又成了那个除了会点轻功,眼神略好,直觉较准外什么都不会的废柴。
他低头看自己的双手,随便摆了摆,想要确认下方才那种可以将对手攻势放缓凝视的能力是不是也是幻梦的一部分……
但很快他就甩了甩脑袋,将杂乱的思绪撇到一边儿,看向地上那个黑衣人首领。
吴杳提着剑站在另两个丢盔弃甲的黑衣人身侧,只要他们一有异动,就要小心自己的头颅还能不能安稳地呆在脖子上。
她看到了长敬有些异常的举动,但她也默契地没有在这个时候发问,他们还有很多问题要解决。
他蹲下身,一把掀去了黑衣人首领脸上的黑巾。
平平无奇的一张脸,除了右边脸颊上有道不甚明显的陈年刀疤外,没有明显的相貌特征,看上去大约比陆路还要再大几岁,顶多三十出头。
唯一令人印象深刻的,可能也就是他挥刀时眼中的煞气。
他能明显感觉到,这人与其余四人的水平似乎有较大差距,那四个黑衣人与他的默契也欠佳,一开始偷袭的也是他一个人,这就不太符合他作为首领的身份了,哪有领头人自己做前锋,手下在后面看热闹的。
或许,从他们嘴里能问出什么来。
长敬缓缓走进吴杳身侧的那两人,脸上挂着可以称之为“和蔼”的笑,但落到对方眼里就像是重刑前加重恐惧感的催化剂。
“他叫什么名字?”
长敬开口了,依旧没有很凶狠的感觉,仿佛刚才那个与他们动手的根本不是他。
那两人沉默地对视了一眼后立即就抢着回答道:
“他叫于锋!益兴城最赚钱的赏金捕快!”
“我们只是凑数的!什么都不知道!”
长敬哦了一声,反问道:“什么都不知道?”
吴杳则是歪着脑袋问:“什么是赏金捕快?”
先前那个想要把自己摘出去的黑衣人立即争取将功补过道:“就是为府衙追捕在逃要犯的自由人,不受府衙管控,只要给钱就帮你抓人,有时候枕月舍和织梦渊也会找我们抓人!”
“对对,这次就是枕月舍找的我们,不是不是,是找的于锋,于峰再找我们凑数的!”
果然是枕月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