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领队的人是国师的护卫,见国师如此,便出言替他解释了几句:“国师见你们久久未归,担心你们半路上出了什么事情,这才出门去寻你们。”
他顿了顿,又眯起双眼仔细看了前方的队伍,又继续道:“怎么不见长公主的鸾车?你们该不会是把长公主弄丢了吧?”
金重连忙否认,并将这一路上的事情一并说了出来。
玄车之内又是一阵沉默,几息之后才传出了一道微微沙哑的低沉男音:“入境的恶灵?那长公主现下如何了?”
“长公主已经醒来了,正在马车内歇息。”金重道。
车内一阵窸窸窣窣,听着像是衣物互相摩擦发出的声音,接着便见到鲜红的帘子从里边被掀开,探出了一个青丝半束的圆滚脑袋,随着大半个身子从帘后出来,脑袋才缓缓抬起,露出了一张英气非凡的青年脸庞。
国师一身白色宽袍,广袖及地,墨眉挺鼻,薄唇微紫,肤色略显惨白,一副病态之相,毫无仙风道骨之风采。
夜里寒风刺骨,毫不留情地灌入了他那宽大的衣袖之中,他下意识地拢了拢衣袖,强扯了个淡淡的笑容。
千年来,国师在氐人国就是一个神一般的存在,无人真正的了解他,只知他一向窝在国师府中深居简出,若无大事他从不出现在世人面前。
金重愣愣地看着国师,在那个极浅笑容里,竟看不出是喜是悲,是无奈还是别的什么意义,细细揣摩他的微表情,又似是看淡红尘百态,甚有风霜虐我千百遍,我亦迎风笑看春的姿态。
国师踩着墩子从车上下来,不知是脚下雪地太滑,还是他身子本就娇弱,在双脚着地的那一瞬间,身子倏然向前倒去,幸亏一直站在旁边的金重及时扶了他一把,这才免遭平地雪泥摔。
金重一脸关切,轻声呼唤了一声:“国师?”
国师稍微整理了微乱的衣袍,清了清嗓子道:“多谢。”
道谢之后他就往前走去,金重后几步跟在他的身后。
两人来到一辆马车的面前,国师拱手就要行礼,金重赫然一惊,赶紧上前扶住他那双正要揖礼的手,在他耳边轻声提醒道:“国师,长公主是在后边那一辆马车里。”
国师接连在金重面前失态,顿时感觉羞愧难当,惨白的脸上晕染了几分薄薄的绯色,扫去了病态之相,脸上气色变好,咋这么一看倒也还是一个挺好看的青年男子。
移步来到了后边的那一辆马车前,拱手作揖道:“臣沐方参见长公主殿下。”
曲寻幽一听见外边有人在给自己见礼,且是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她好奇地掀开帘子朝外头瞅了一眼,就只瞅了那么一眼她就将帘子放下了,她低声问身边的李嬷嬷道:“嬷嬷,外头的人是谁?”
她问得极为小声,可是她没想到的是国师的素来耳力过人,他就站在外边,就能通过车内的呼吸声来判断车内有几人,都坐在上面位置,更何况是她的说话声。
李嬷嬷讶异地看了看自己看着长大的少女,木讷的回道:“他是……”
国师在外头抢先答道:“臣名唤沐方,氐人国的国师,公主当真不记得臣了?”
闻言,曲寻幽猛地掀起面前的车帘,帘子由粗麻缝制,厚重的料子在寒冬的雪夜里发出一声哗啦的声响。
她仔细看着距离自己有一丈之远的青年,又宽又长的白袖在夜风中猎猎飘动,一身白色道袍不太合身,松松地包裹着他那不算健壮的身躯。
再往上瞧,脖颈中间的喉结凸得特别显眼,薄唇线条柔美,唇色被冻得青紫,双眼不大,但还算有神……
额……等等!
他这两眼放光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怎么看着都像是在看一件稀世珍宝?
她脸上的神情呆滞了一小会儿,莫名其妙地盯着国师看。
国师先是将她从头到脚审视了一番,陷入沉思。
“臣在梅花镇已经为公主备好住处,公主一路舟车劳顿,还是先回去歇息吧。”
既然瞧不出究竟是哪里出了错漏,那便先回去再好好琢磨琢磨。
国师话音刚落就猛地好一顿咳嗽,那阵仗似是要将他胸腔里边的心肝肺都给撕碎一般。
曲寻幽看了看立在风雪之中掩嘴咳嗽的人一眼,心中油然生出的怜惜让她开了口。
“好,只是国师身体抱恙,怎的穿得这般单薄就出来了?金统领还是先扶国师回车内去,避一避这刺骨的风雪吧。”
金重得了命令,只应了一声便搀扶着国师往前走去,待国师回到自己的马车内坐好,他矫健利落地翻身上马,一声令下,双腿夹紧马腹,扬鞭驱前领队赶回梅花镇。
北风凛冽,雪地苍茫,一千黑骑在官道上疾行,迎风破雪,浩浩荡荡,宛如深夜冥兵出行,前路无阻。
在黑骑之间的马车内,曲寻幽半靠在车厢的软榻上,喝了一杯烫嘴的茶水暖胃,合上双眸想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
合甫的招魂法阵,云州城的疫毒,黑骑的刺客,这一系列的事情细细捋下来都能让人发现这其中的蛛丝马迹。
云州城疫毒的背后之人肯定是位高权重,这般人物必定是来自京都,而黑骑禁军一向忠于国君一人,如今国君不在,又迟迟没有新国君登基,这股势力就理所当然的由国师把控着。
禁军护卫国君的安全,素来是氐人国最精锐的一支军队,战力和敏锐自然是无可挑剔。
可是四方阁的刺客精锐能这般悄无声息的混在队伍里,加上之前得到的诸多情报,很难不让她对国师起疑。
漏液行路,恐生事端,一路上黑骑都是以最快的速度前行,不敢多做耽搁,不出半个时辰他们便来到了梅花镇。
一半的黑骑留在镇外警戒,一半随同进入梅花镇以作护卫,将他们所住的地方层层守着。
曲寻幽在车内被颠簸了一路,身子已然有些虚脱,因着刺客一事,车内就只有她和李嬷嬷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