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家住的这三五天，大雪伴随始终，两人最多只能在村镇周围转悠转悠。

　　大雪消停后，按李浅墨的计划，他们准备去往洛阳。

　　这时期国内的高铁建设正在以突飞猛进的速度前进，不过离他们最近的中心城市徐州到洛阳的高铁还只是规划阶段，这会只有动车。

　　动车作为次高速，其实也远比一般的火车和客车快多了。

　　美利坚到21世纪二十年代还没有一条真正意义上的高铁路线，出行严重依赖飞机和汽车。

　　霉霉没有坐过这种列车。

　　但是西方主要媒体BBC曾经对一年多前的温州动车事故进行过大肆报道，她隐隐约约有点印象。

　　“这种列车会不会因为追求高速，不太安全！”

　　她这已经是较为委婉的说法了。

　　中方的每一次技术突破，在国外都会被先行大肆诋毁一波，这就是舆论霸权。

　　很多人只能接触到妖魔化的一面。

　　“这车不算快，到了郑州段，我们转车，那才是真正的高铁，”李浅墨没怎么跟她解释。

　　因为体验才是最佳证明。

　　“你是想躺着还是半躺着，还是坐着？”他买的商务座，乘车环境相当安静私密。

　　座椅的间距很大，舒适度相当高，可以放倒成躺椅的样子。

　　霉霉没有靠在座椅上，而是抱住他，趴在他的肩膀上，“我想这么抱着你行不行？”

　　这几天自由没有拘束的生活，让她特别放松。

　　这是成名之后，再也没有过的体验，公众人物的代价就是这样，你的私生活就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走到哪里都会被额外关注。

　　但是，在陌生的国家，她似乎又重新体验到这种感觉了。

　　“嗯…其实也不是不行，”李浅墨拍了拍她的后背。

　　“你为什么犹豫啊？”霉霉从他的肩膀上起身，瞪了他一眼。

　　“我们这不是在公众场所么？”

　　商务座乘客很少，但不是没有。

　　“公众场所怎么了？不就是抱一下么？”霉霉才不管这些，趴在他的肩膀上看向窗外。

　　“所以，我说了也不是不行，”李浅墨笑了笑。

　　徐州作为中原的东门户，在历史上是最著名的兵家必争之地之一，扼徐州就能逐鹿中原，进而定鼎天下。

　　它一共四千多年的历史中有记载的战斗就有四百多次。

　　平均十年打一场仗。

　　在动车启动后，广播中的列车员开始介绍徐州历史，还是中英双语。

　　中文后还有流畅的英语介绍。

　　列车员介绍的内容中还包括徐州历史上的名人，刘邦、项羽等等。

　　霉霉相当意外，她很认真的听完了，但对一些历史典故显然不是很懂。

　　当年彭城（徐州）之战，项羽以三万骑兵冲击刘邦五六十大军，杀刘邦抛妻弃子，一路溃逃几百里，溃败的汉军跌入睢水，睢水为之不流。

　　这是历史上最著名的以少胜多的战役之一。

　　动车正好会从睢水上经过，当然现在的河道已经是后续经过改道的，早不是两千多年前的那条河了。

　　霉霉不懂军事，但是对于数字她还是很敏感的，尤其是冷兵器时代，三万对五六十万，反而打出了摧枯拉朽、势如破竹、所向披靡的效果。

　　这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历史上真的有这样的人么？”她持怀疑态度。

　　大家都是冷兵器，明明人多有巨量优势的一方反而大溃败，溃兵跌入河边，一条大河都为之不流。

　　“当然有，不过这个人历史上也就这么一个，羽之神勇，千古无二，这是两千多年来史学家们的共识。”李浅墨揉了揉她的脑袋。

　　“你和他相比呢？”霉霉很好奇。

　　“啊？我怎么能跟他比？”李浅墨断然摇头。

　　“你不是常吹嘘自己是无敌的么？”霉霉哼了一声。

　　“那也是相对的，古往今来只此一人，他力能扛鼎，能以一对百，阵斩百人，所谓力拔山兮气盖世，除了他可没人敢说这句话，”李浅墨不得不给她解释一下项羽到底有多勇。

　　“什么是鼎？”霉霉的关注居然不是以一敌百。

　　而是想知道什么是鼎。

　　这样似乎就能知道那个人力气到底有多大。

　　李浅墨用手机给她搜了一下图片，“到了洛阳你就看到仿制的鼎了，所谓鼎定天下，就是在那个地方。”

　　“这是青铜制作的吗？”

　　图片的鼎相当巨大，考虑到如果还是青铜制作的，霉霉觉得没有人扛得起来。

　　“对，有九鼎的时代，也就是青铜器早期，”李浅墨给她解释。

　　“那还是人吗？”霉霉摇了摇头。

　　她觉得太离谱了。

　　“奇人异士何其多，有很多人很多事见了之后才会知道，他们可能比想象还离谱，”李浅墨在奇人异士方面可以说见多识广了。

　　他跟随师傅寻访名师交流国术的过程中就见过不少。

　　“确实，你就已经很离谱了，用筷子能杀人，还有那个二指禅，”霉霉摇了摇头，“他居然比你还离谱，用你们的话，非人哉！”

　　“就算他这样的人，最后还是输掉了战争。”李浅墨最后告诉了她整场楚汉之争的结果。

　　“What？”霉霉相当意外。

　　“他是个人勇武的极致，军事家勇战派的巅峰，但是政治操弄上却非常平庸，”李浅墨把项羽最后的绝唱自刎乌江给她详细讲了一下。

　　包括霸王别姬那部分。

　　霉霉听得相当仔细，自从上次李浅墨给他讲述花妖那首歌的背景故事，她就一直觉得中国人讲述爱情故事居然可以这么唯美。

　　这一次的霸王别姬也不遑多让。

　　主宰秦末乱世的一代霸王项羽在四面楚歌中哀叹垓下歌: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虞姬则回应了那首传世的和项王歌。

　　“汉兵已略地，四方楚歌声。

　　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即便是翻译成英文，那种甘愿一同赴死的决心也能展现的淋漓尽致。

　　“所以，他一开始就没打算过江东对么？”霉霉叹了口气。

　　“是的吧！最后的反击也只不过是想像世人展示，他的失败非战之过，”李浅墨不是同情项羽，而是觉得他身上确实有一股英雄气。

　　“后世有一个千古第一才女李清照，用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来歌颂这股英雄气。”

　　“千古第一才女？”霉霉怎么觉得自己听到了好多千古第一。

　　“是的，有人说她是用这首诗来讽刺她的丈夫赵明诚，在敌军来犯时弃城而逃，”李浅墨耸了耸肩。

　　“你们的史书还真是多种多样，记述成功的案例，歌颂其中的美好，也会描述那些比较负面的史实，”霉霉又叹了口气，“只是千古第一才女，配这么个丈夫未免可惜了。”

　　李清照可惜的地方当然还不止这些，她在丈夫离世，山河破碎的背景下，后半生相当飘零。

　　李浅墨也就没给霉霉讲这些。

　　“马上你就可以见到千古第一女皇了，”他跳出这个话题，讲到他们将要去的洛阳。

　　“这么多千古第一？”霉霉快对这个词免疫了。

　　千古第一勇士。

　　千古第一才女。

　　马上又是千古第一女皇。

　　“因为我们现在脚下经过的土地，古称中原，也是中国最早的雏形，得中原者得天下，五千年历史中有一半的精华就在这片土地。”李浅墨给霉霉解释。

　　“我们先休整一下，再去见千古第一女皇好吧！”霉霉趴在他的肩膀上，她还沉浸在霸王别姬的故事里。

　　项羽这样的人物，如果在西方世界一定是会被奉为神话的。

　　尤其是他还上演了可称千古绝唱的霸王别姬、乌江自刎两个无法复制的桥段。

　　他如果是西方人，好莱坞能把他拍出花来。

　　霉霉在听完李浅墨给她讲述，项羽是如何破釜沉舟，九战九捷击破强秦，开始裂土封侯，又如何在历次与后来的胜利者刘邦的战斗中，打的对方抛妻弃子，狼狈不堪。

　　以及最后刘邦背信弃义，撕毁盟约在垓下合围项羽。

　　就算是没有后面的霸王别姬、自刎乌江，这明显也是大男主的剧本啊！

　　简直像是西方英雄史诗里的完美主角。

　　在刘邦和项羽之间，她不支持项羽就怪了，如果再加上最后的桥段，那就是爆杀。

　　可惜英雄多是以悲剧收场。

　　霉霉在以她的视角，以西方的价值观在看待项羽和虞姬。

　　她对历史没有什么研究，因为美利坚几乎就是一个没有历史的国家。

　　但是人类的情感是共通的。

　　这种乱世背景下的爱情绝唱，似乎也更有破碎感，更让人觉得惋惜。

　　她生出了强烈的想要为此创作一首歌的想法。

　　“那我们去了洛阳先住酒店？”李浅墨当然支持她，其实他之所以带霉霉去洛阳，除了想让她更了解自己的国家，就是想要激发她的灵感。

　　国内的古典音乐不同于西方音乐，它是宫、商、角、徵（zhǐ）和羽等五声音阶组成。

　　古典的乐器更是多种多样，这是目前流行音乐市场相当欠缺的一部分。

　　也许以霉霉的才华能够来一个东西合璧，创作出完全不一样的音乐，而以她未来全美最顶流音乐人的身份，所产生的影响力也必将是不可估量的。

　　“嗯，我们先在酒店休息休息，”霉霉轻轻点头，她要花点时间理理思绪。

　　由徐州抵达郑州后，两人在东站转车乘坐去往洛阳的高铁。

　　郑州是中部国家中心城市，全国铁路中心的枢纽，客流量可能冠绝全国，而这一时期的郑州还在突飞猛进的扩张，东站的客流量相当大。

　　李浅墨和霉霉因为身高和长相理所当然的被关注。

　　这里有很多年轻人，他们中有些会听霉霉的新专辑，自然也就认识她。

　　但是，都不能确认。

　　只是觉得长得很像。

　　谁能想到她会出现在这里呢！

　　两人登上高铁之后，仍然是商务座，这个车厢人就相当少了，尤其是郑洛之间这种短途，很少有人会坐商务座。

　　只不过，这大概是他们两个最后一段没有拘束的旅程了。

　　之前霉霉和豫剧团的合影，剧团的团长也留了两张，他想用来宣传他们剧团。

　　毕竟外国人主动合照不多。

　　就在当天下午，团长的儿子认出了霉霉，他是铁粉，结合美利坚那边的绯闻，断定霉霉的男朋友李浅墨就是那个雇佣剧组表演的雇主。

　　这个消息在网络上不胫而走。

　　那个时候，李浅墨和霉霉还没有下高铁。

　　郑洛高铁时速最高超过了300公里每小时，平均速度也在260公里以上，全程150公里左右，大约只需要36分钟。

　　“跑得这么快，还能这么稳？”霉霉坐在上面丝毫感受不到车的晃动。

　　这确实是领先全球的科技水平了。

　　“是的，最多需要十年，我们将建成几乎遍布全国的高铁网络，”李浅墨耸了耸肩，“可是就算如此，西方还是有人认为我们是土包子。”

　　想要改变媒体霸权确实千难万难。

　　“没关系，他们终究会了解的，”霉霉看着车窗外的世界。

　　一个地区的风土人情确实需要真正的踏入这片土地才能了解，如果她不是真的来到这里，她大抵的观感也只能是通过媒体报道产生的认知。

　　而如果不带着偏见，认真的感受这个国度的地理、历史和文化，她觉得大部分一定是会喜欢这里的。

　　她现在都还沉浸在霸王别姬的故事里。

　　在西方世界，这样的故事通常不过都是人为编撰的史诗或者小说。

　　而在她脚下的土地上，他们曾经是切切实实存在过的历史人物，也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事。

　　这也就更能够让人感受到那份意气和情感的真实性。

　　这就好像一个人看到故事里的与真实目睹的同生共死相比较的话。

　　直观感受是天差地别的。

　　“浅墨，你说让他们重选一次，他们还会自刎么？”霉霉突然回过头问李浅墨。

　　“会的，决心赴死的人是不会轻易改变想法的。”

　　他们两个无一不是相当决绝。

　　“故事的悲剧性成就了他们的千古绝唱，”霉霉又叹了口气。

　　可也正是这种悲剧会让后人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