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
院落里的桂花树挂满了淡黄色的小花,清香四溢,林琬琰拿了一个小竹篮站在树下想摘些桂花做桂花糕,可惜树枝挂得有点高,够不着,若使用法术又很容易将所有桂花一齐打落,想了想,便冲屋内叫道:“洺洛,你来帮帮我。”
“怎么了?”着一身白色布衣的安洺洛从里面踱步出来,手里拿着一把榔头,刚刚正在做新窗,之前卧房的小窗在昨夜突如其来的暴雨狂风里吹坏了,得赶紧换一个,林琬琰的身体略有些畏寒,严冬快到了,安洺洛怕她夜里睡觉受寒。
“帮我摘点桂花下来。”林琬琰眼眸清亮,笑起来弯成一道彩虹,黑色的瞳孔倒映着迷人的景色。
“好。”安洺洛放下榔头,快步走近林琬琰,挽起衣袖,露出紧实有力的手臂,立在树下小心翼翼地将桂花摘下来,放进林琬琰提着的小竹篮中。
偶尔有黄色的枯叶落在安洺洛肩头,林琬琰伸出闲着的细手轻轻拂去,“这身衣裳还是我五年前给你缝制的呢,你怎么还在穿啊?”
“衣裳又没坏为什么不穿啊?”
“都旧了,有衣褶子了,改日我给你新做一件吧。”林琬琰嘴角泛着甜甜的笑意。
闻言,安洺洛转头飞速地在她额间落下一个吻,“好啊,辛苦夫人啦。不过这件我还是会穿,坏了也不扔。”
摘完桂花,两人笑嘻嘻地各自忙去了,一起做好饭食,对坐在桌案旁喝着甜酒、吃着色香味俱全的菜肴。
“琬琰,你今天是不是要去看他们?”安洺洛的声音略有些低沉,看向林琬琰的目光暗含着几分慌乱。
“嗯。”
“我和你一起去。”
听安洺洛这么说,林琬琰的心咯噔一下,有喜有惊,过去十年,安洺洛从不提及此事,林琬琰也明白他心里砌着一堵厚厚的墙,对于魁越神君当年所做的事,始终是有隔阂的,如今却愿意放下心结,主动提出和自己一起去祭拜他,应该是渐渐释怀了吧。
“嗯好,那夫君记得带壶好酒。”
二人吃完后便携着酒、提了一个食盒出门了,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来到了一个渺无人烟的荒山。
当年宁棠渠作乱人间时,魁越神君和安洺洛一起用归魂塔收伏了他,却也因主动抢在安洺洛前面承受宁棠渠催动出的全部反噬而魂飞魄散,临走前,帝君给安洺洛留了一句话,“好好活着,帮我照顾好琬琰。”
安洺洛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看着魁越神君化作一阵云烟一点点消散,之后便在巨浪的冲击下随着归魂塔沉入海底,最后多亏了余心,才从海底自救上岸。
人间灾祸渡过去后,他和林琬琰双双跳下风落台,在人间做一对普通夫妻,来到了花琼国的林叶深。决定住在林叶深并不是想来这修炼,而是林琬琰希望在这找到当年阿娘生活的踪影,林叶深的长老心善,便许他们住在从前林琬琰阿娘曾住的未名轩。
爹娘的魂魄都成了一堆不完整的碎片,林琬琰用引魂瓶将二人的魂魄收在一起,葬在了未名轩附近的荒山,也替他们共立了一座碑。
回忆当年往事时,安洺洛心中唏嘘不已,心境早已变了。
“阿爹,阿娘,琬琰来看你们了,今日洺洛也来了,你们应该会很高兴吧?”林琬琰跪在墓碑前将在山中采的几朵野花插入泥中,又将祭果摆好。
安洺洛眼睫轻轻眨动,也跪了下来,拔掉酒壶上的木塞,在坟头前洒了一圈酒,默然无言,随后又站到一边,静静地听林琬琰与他们倾诉最近遇到的事。
“阿娘,你知道吗?我前日在旧阁楼里翻到了一张你的画像,我从来没有见过你的模样,但我想阿娘一定是个美人,果不其然,阿娘当真是有着闭月羞花的容貌;最近我在学怎么酿梅子酒,洺洛爱喝,准备过几日去街市买几个酒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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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给我再抓一包治伤寒的药。”
“好的,客官您稍等。”
充满药草气味的小医馆内,蓝子若忙忙碌碌,一会儿抓药,一会儿给来这的病人开病单,天色已晚时才回到家中。
“今日累不累?”蓝子若推开院门、穿过前院、刚走进屋内,伍雨闻着声就出现了,挺着一个大肚子朝他慢慢走过去。
“哎,你别乱走,小心。”蓝子若忙放下手中的药箱奔过去将她扶住,两人悠悠地往前走,在小榻上坐下,“我不累,倒是小雨辛苦,让我听听孩子在干什么。”
说着,蓝子若就蹲在伍雨身旁、把耳朵贴在她的大肚子上,一脸全神贯注的神情,“她好像在说阿娘我今日过得很快乐。”
“扑哧——”伍雨被他逗笑了,揉了揉蓝子若的脑袋,“你说咱们的孩子是个女娃还是个男娃呢?”
“是个娇美的女娃娃,和你小时候一样可爱。”
“你怎么知道她定是个女娃,而且你见过我小时候的模样?”
“我猜的,如果是个女娃,肯定像你。”蓝子若顿了顿,又接着说道,“虽然我没见过你小时候的模样,但肯定是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
“夫君你这么一个嘴笨的人,什么时候也学会贫嘴了?”伍雨伸出一根手指头轻轻地戳了戳蓝子若的额头,眼中笑意盈盈。
初见蓝子若时,伍雨总觉得有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好像在哪见过,但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在哪见过,直到某一天,她才突然想起来,二十几年前,她曾偷偷潜进他住的府邸、曾摸过他的脸颊、曾被他抱在怀里,那时,她是听伍遗的安排去查探他的。如今伍遗和宁棠渠都被关在归魂塔中,神界看守得很紧。
这些伍雨都不想再提了,她自己知道便好,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和蓝子若有着上天注定的缘分,或早或晚都会相识相知相交。
“跟我学的啊。”
一声带着调皮意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脚步声由远及近传入耳内,伍雨光是看最先闯入眼帘的那一片衣角就知道来者何人了。
“哥哥,你净闹腾。”伍雨故意嗔道。
“依依,哥哥可是在助你们夫妇二人更加琴瑟和鸣。”尚衣落撩起衣袍坐在凳上,摇着一把折扇得意地笑道。
“这就不需要你费心了,哄好你枕边的凝颜神君就行,别老出去拈花惹草,惹得他不高兴。”
“诶?我如此洁身自好的正人君子,从未出去拈花惹草过,不要瞎说。”说起凝颜神君,尚衣落立马就蔫了,近几日,他不仅因为被凝颜神君误会自己出去拈花惹草而不停想办法解释、哄人,而且还因为柳青絮和凝颜神君兄妹俩闹别扭这事需要左右哄劝。实在拦不住这对兄妹打闹时,尚衣落都在想到底谁和谁才是真正的夫妇,三个人的日子简直没法过,“没法过、没法过啊......”
“哥哥,你在自言自语什么啊?”伍雨歪着脑袋盯着他不解地问道。
“没有......”尚衣落回过神来,忙假装抹了一把眼泪,“哥哥今夜住这了,不回神界了。”
“又和凝颜神君生气了?”正在给尚衣落倒茶的蓝子若闻言放下才倒了一半的茶盏。
“你上次和凝颜神君闹脾气也是这样,结果不还是被他哄走了。”伍雨和蓝子若互相对视一眼,一同撇了撇嘴。
“这次绝不会了。”尚衣落赌气似地回应道。
“夫君,你信吗?反正我是不信。”伍雨吐了吐舌头。
“我......”
尚衣落的“我”字刚说出口,蓦地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来人正是江凝颜,“衣落,你来这了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
见状,伍雨和蓝子若都不说话了,默默看着他二人,等着看好戏。
“我来......我来看看依依。”
“那今夜还回神界吗?”
“不......”尚衣落这一句话还未来得及说完,就被江凝颜的举动吓得说不出话来。
只见江凝颜当着三人的面跪在了尚衣落脚前,“夫君知错了,你不和我回去那我也住在这。”
“啊?”伍雨想再说点什么但立即被蓝子若伸手止住了。
尚衣落看看江凝颜可怜巴巴的眼神,再看看伍雨挤出的凶狠眼神,心下虚虚的,无奈道:“走吧,孽缘呐。”
闻言,江凝颜偷偷勾起嘴角,气定神闲地立起身来,跟在尚衣落后面准备回神界。
看着这二人的背影,伍雨摸着自己的大肚子感慨道,“我怎么觉得我不是认回了一个哥哥,而是认回了一个儿子呢?他来我这像受气的小娘子回娘家一样。”
蓝子若喷出一口茶来,笑着走上前将伍雨扶回房,伍雨想想刚刚发生的事简直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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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沙——”秋风从树间穿过,枝叶抱在一起抵抗落入尘泥的命运,为劫后余生欢叫着、舞蹈着,日光透过云层伸出长长的纤手,抚摸着人间每一寸土地。
雕花铜镜里映照着一个婀娜的倩影,还有立在她背后正在为她梳头的俊美男子。
“今日梳一个什么发髻好呢?要不梳一个百合髻吧?我以前教过你的。”端坐在镜前的林琬琰嘻嘻笑着,“哦对,记得插上你给我买的发簪。”
“好。”安洺洛宠溺地应着,一双修长的手在她的青丝间上下缓缓挥动,他的动作很温柔,生怕扯疼了她。
半晌过后,发髻梳好了,林琬琰认真端详着自己的脸,觉得很满意,转身抱住安洺洛,“夫君的手真巧。”
安洺洛伸出食指勾了勾她的鼻子,嘴角含笑,“我这双手,可以给你建屋舍、给你做饭烧菜、给你摘花、给你梳发髻、给你遮风挡雨,还可以给你拥抱,是不是很厉害?”
“嗯。”林琬琰使劲点头,笑靥如花。
“夫君这双勤劳的双手还给你准备了一样东西。”安洺洛故作神秘地说道。
“什么?”
“跟我来。”
说着,安洺洛牵着林琬琰的手,带她来到了河边,这是一条弯弯曲曲、不知尽头的深河,河岸另一侧是悬崖峭壁,群山倒映在水面上,让淡青色的河水看起来稍显深青色。靠近岸边的河面上正泊着一艘小船,在水流的冲击下左右轻晃着。
“你要带我去哪?”
安洺洛率先跳上船,微微侧着身子,朝林琬琰伸出一只手,脸上盛满粲笑,“不去哪,飘到哪里就去哪里,今日我带你去游山玩水。”
“好啊,和你在一起,去哪都好。”林琬琰把手放进他宽厚有力的手掌中,十指相扣,如往常一样像瞬间获得了坚实的依靠,心中十分安稳。
船可以如枝叶般在山水之间肆意飘荡,而身边依偎的这个人却让彼此都有了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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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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