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腊月中旬，阳历就已经进入03年一月份，天空中再次飘起了雪花，天儿变得愈发寒冷。

　　所有学校全都已经进入寒假期，只有明年就要高考的高三学生依旧在学校拼命，不过听说今年似乎有个什么病毒非常厉害，所以学校也在非常认真的考虑高三是不是也停课。

　　李东用纸杯冲了两包板蓝根一饮而尽。

　　办公室里没有地暖只有空调，虽说空调也很暖和但属实干燥，去外面出警又太冷，频繁冷热交替，一不留神就感冒了。

　　“东子，你悠着点。”

　　林庆跟李东同一个办公室，坐在对面办公桌，抽着烟说道：“我看网上说那个什么非典型肺炎有蔓延趋势，你要觉得真不舒服就趁早去医院正儿八经看看，硬扛着没啥意思，咱城中警区离了你就不转了还是咋的？”

　　李东翻了个白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咋的，你想吃席啊？非常抱歉，我已经去医院看过了，我又没发烧，就普通感冒，你吃我席是肯定吃不到，你再整天泡在酒缸里我吃你席还差不多。”

　　林庆冲李东竖起一根中指：“就你这种没媳妇疼的老光棍，除了我压根没人管你死活，懒得搭理你，到点下班了我，拜拜了您来。”

　　好好好，我今天上山光顾着砍柴忘记砍你了是吧？

　　没媳妇咋了？没媳妇吃你家干饭了？

　　气得李东今天在信用社厨房那里跟老黄要了一盘辣椒炒猪头肉，嘎嘎炫了四个大白馍。

　　田良目瞪口呆：“不是，东哥，你这是受啥刺激了？”

　　无他，就是感冒了，虽然医生说感冒了要吃清淡些，但李东坚持认为大老爷们哪儿那么矫情，药补不如食补，越感冒他就越要大口吃肉大口吃辣椒，保不齐吃着吃着就把感冒给吃跑了呢？

　　再说了，值夜班不吃肉，万一遇到突发状况腿都是软的咋整？

　　饭后，李东回到办公室又泡了一杯热茶，然后开始整理今天的出警记录。

　　（网文版）

　　“上午10:29，女子A打110报警说要跳楼，110问其具体地点，女子A拒绝提供地点，反倒是提供了她男朋友的电话号码，110转警到城中，李东根据电话联系了男子B，但该男子极其不耐烦，好像是小情侣昨儿吵架吵了一整夜，男子B在补觉。”

　　“李东让男子B打电话劝说女子A，但男子B拒绝，并且说她要死就让她去死好了，李东拨打女子A电话，女子依旧拒绝提供具体地点，但坚持说只要她男朋友不来她就要跳楼。”

　　“李东再次联系男子B让他劝说女子A不要轻生，男子B勃然大怒，宣称你们警察要是再烦我我特么也跳楼。”

　　李东：“？？？”

　　不是，你们到底想咋的？你们这样是不是在联手逼我跳楼？

　　这年头正常人就算遇到事儿不到万不得已还真不会报警，反倒是部分年轻人以及部分比较跳脱的人，那真的是没事儿也要找事儿，动不动就报警。

　　您这真是要跳楼吗？您这不就是小情侣吵架了打110让我们警察逼您男朋友给您道歉吗？情感疏导，我们派出所啥时候还有这项业务啦？

　　再说了，您让我这么一个黄花大小伙儿干这事儿，您礼貌吗？

　　您这也就是打110，要是去网上问，沙雕网友们保管会统一回复您一个字：“分！”

　　“下午13:29，男子C睡午觉，楼上邻居D家俩孩子赤着脚跑来跑去吵的男子C睡不着，男子C怒气冲冲上去理论，让男子D管管孩子消停点。”

　　“结果男子D各种阴阳怪气，说有能耐你买我家楼上，有能耐你以后别生孩子，两人遂发生剧烈语言冲突。”

　　“男子C被气得当场想要动手，但想着打输了住院打赢了坐牢，便只能气鼓鼓回家，结果退一步越想越气，再加上楼上两个孩子蹦蹦跳跳没完没了似乎蹦跶的更加欢快了，男子C灵机一动计上心来。”

　　“丫戴着手套去洗手间拉了一坨粑粑，用手套抓了粑粑再次上楼敲门，在男子D开门的瞬间抹了其一脸，然后迅速回家锁门，男子D怒而报警。”

　　“出警后，男子D索要两千赔偿，男子C只愿给两百，经过一个多小时调解，男子D答应以后会多管管孩子，男子C最终赔偿男子D五百元。”

　　但这事儿还没完。

　　“下午15:59，男子D干呕不止，越琢磨越恶心，索性依葫芦画瓢，同样抓了一坨粑粑下楼敲门，糊了男子C一脸。”

　　“再次经过一个多小时调解，男子D说之前男子C糊他一脸赔了他五百，现在他也愿意赔偿五百块。”

　　“出警结束返回警区途中，我忍不住陷入了沉思，他给你五百，你给他五百，意思是你俩谁都没赚一分钱，但分别被糊了一脸粑粑？”

　　“……”

　　李东整理完今天所有材料的时候，已经是晚上21点多，这几个小时110一直没有转警过来，再加上或许是喝了感冒冲剂的缘故，李东总感觉脑子有点昏昏沉沉，索性便躺在沙发上打算稍稍眯一会儿。

　　夜还长，他需要养足精神。

　　不知过了多久，田良敲了敲房门直接推门而入，嘿嘿笑道：“东哥，110转警过来，说是有人报警在【E往情深】网吧有人观看不健康小电影。”

　　“？”

　　互联网野蛮生长期，各种千奇百怪的事情都有，网吧的确一直有人看小电影，但这年月的网络不是很好，经常几个人在线观看小电影就能拖慢全网吧网速，后来网吧老板灵机一动，在某个盘最角落最神秘的一个文件夹里，藏了大批已经提前下载好的小电影，这种非但不会拖慢网速，甚至还会吸引更多人去他们网吧上网。

　　这事儿李东早有耳闻，而且屡禁不止，至于报警，以前有人在线化观看非常精彩的小电影，并且拒绝分享，才会被人眼红怒而报警，这事儿以前李东遇到过多次。

　　但无论如何，既然有人打110报警而且已经转警过来，那就必须要出警。

　　李东起身套上冬装，田良叫司机小艾下楼开车，仨人直奔网吧。

　　E往情深是本地非常出名的一家网吧，总共分上下两层，足足有两三百台电脑，而且还有包厢，此时已经是夜里22点50，正是网吧客流量最大的时候，喜欢包宿的年轻人比比皆是。

　　抵达网吧附近，李东在车上拿过接警单看了一眼，按照上面的报警电话直接拨了过去。

　　“喂？”

　　“请问是你报警吗？”

　　“你稍等一下。”

　　对面过了许久，似乎是换了个地方好像生怕被人听到一样，低声道：“对，是我报的警，就在88号机，这会儿还在看呢，你们抓紧时间来。”

　　“为什么要报警？”

　　“为了维护心中的正义。”

　　“你没看过？”

　　“……”

　　李东默默的看着正蹲在网吧门口西侧不远处鬼鬼祟祟接电话的小伙儿，心说就是你小子报的警啊，这也就是我，你这要是被沙雕网友逮住，他们真能阉了你。

　　进了网吧，扑面而来的就是刺鼻的热浪，腥臭掺杂着大量香烟，李东确实不理解，这大冷天的窗户都关着，年轻人是怎么能忍受着在这种密闭空间里长期熬夜通宵达旦的？

　　游戏真就这么好玩？

　　嗯，似乎确实挺好玩的，李东亲眼看到有玩家带着耳机就跟疯了一样满脸兴奋喊道：“兄弟们，我要看到满屏的火焰！！！”

　　然后他整个屏幕上突然就全都冒起了火焰，好像是在攻沙，具体李东也不懂，总之这厮左右两侧都是在打游戏的，身后还围了一圈人，非常全神贯注的样子。

　　这一排都是玩《传奇》的，而隔壁那一排则是全部玩的《大话西游》，好像都是组团玩的。

　　一直往里走则逐渐安静了许多，但最里面的机器附近同样围了一圈人，且满脸都是猥琐的笑意，有人看到李东愣了愣突然低声道：“警察来了。”

　　人群一哄而散，坐在88号座位上的某位老熟人则手忙脚乱，明显是在关闭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

　　“别忙活了。”

　　李东看着周强，不咸不淡说道：“怎么哪儿都有你？”

　　没错，坐在88号机的正是老熟人周强。

　　周强站起来满脸尴尬说道：“李哥，你怎么突然过来了？诶？”

　　话说了一半，周强似乎瞬间想明白了什么，扭头扫视一圈，尖声道：“是哪个王八羔子报的警？生儿子没屁眼的东西，被老子揪出来非得活剐了你！”

　　李东眉头微皱，田良当时就不乐意了，他是真不惯着，直接指着周强说道：“你再给我骂一句试试？”

　　大多数单位的临时工都会被人低看一眼，但派出所的联防队员算是其中一种例外，虽说他们不是正式民警只是合同工，但派出所的工作性质就决定了他们对周强这种混混天然就非常具备威慑力，尤其是田良这种猛人。

　　所有人都知道田良非常生猛，前段时间他用板砖拍的那位两百斤的梁上君子血头血脸，这事儿早就已经传开了。

　　“嘿。”

　　周强给田良递过去一根金大鸡：“良哥别生气，我又不是骂你。”

　　“骂谁也不行。”

　　李东插话道：“来吧，让我瞅瞅你到底都在看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周强脸色微僵：“哥，我啥也没看呐。”

　　“那你刚才慌什么。”

　　“害，我这不是一看到您下意识就哆嗦吗？其实我刚在看游戏攻略呢。”

　　“嗯，什么游戏攻略？打开我看看。”

　　周强满脸蛋疼说道：“你听我给你编……”

　　李东微微颔首：“你编，我听着。”

　　“哥，这点小事儿，至于吗？就纯粹是闲着无聊。”

　　“至不至于你说了不算，大半夜的我也没心情跟你逗闷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你要不想太难看，就把你刚刚看的东西给我打开。”

　　李东坐在位子上，伸手冲周强示意道：“请吧。”

　　周强稍稍犹豫了一下，用鼠标打开了一个QQ群。

　　李东目光微异，不是网站，不是下载好的，是在群里直接发的？也不对，因为周强打开了跟群主的私聊对话框，对话框里有视频。

　　“你不是喜欢打游戏吗？我看好多人在攻沙，你怎么没打游戏来瞎看什么？”

　　“打不过……”

　　李东点开视频不经意的快速扫了几眼，一直看到第三个视频的时候，李东突然两眼微缩，李东又突然打开了周强的QQ邮箱。

　　QQ邮箱是02年才正式推出，周强的油箱里倒没什么东西，主要是现阶段的QQ邮箱容量太小，免费用户只有5M，压根放不下视频。

　　对话框里15个视频全部看完，李东脸上的表情逐渐发生了些许变化，看完第一遍，他甚至又从头重新开始看。

　　周强嬉皮笑脸说道：“哥，真不至于，这玩意谁没看过，对吧，良哥，你平时肯定也看。”

　　田良当时就急眼了：“放屁！老子从来不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特么读《春秋》的！”

　　“……”

　　李东懒得理会周强与田良瞎掰扯，他之所以从头再看一遍，是因为他发现这些视频有些特殊，周强有句话说的没错，李东对这些东西也算是略有涉猎，毕竟以前因为这事儿出警过多次，为了搞清楚缘由也必须打开看看批判一二，可今天这些视频确实不一样。

　　以前那些视频大多都是欧美日韩，国产的不能说没有，只能说确实很少见，可今天周强QQ对话框这里这些，不只是全部都是国产，而且一看就是现拍的。

　　有些女主角是知情的而且还明显非常配合，估计是在故意寻求刺激？

　　但有些女主角明显不知情，这就属于典型的偷拍。

　　更为重要的是，如果李东没看错，这里面有好几个女孩是未成年，关键不只是部分女主角在求刺激，这片子的拍摄者以及部分男主角似乎也在求刺激，丫偶尔会故意露脸，而且还故意拍了宾馆的名字，虽说都只不过是稍纵即逝，但李东却还是捕捉到了。

　　重点是，这里面有几个宾馆旅社，李东明显看着非常眼熟，这也就意味着这些片子不只是现拍的，而且还是在本地拍的？

　　本地啥时候出了这么一号【能人】？

　　李东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这才是他又从头看第二遍的原因。

　　半晌后，李东扭头望向周强：“能不能告诉我这个给你发视频的群主是谁？你又是从哪儿加的这个群？”

　　周强愣了愣，试探着问道：“李哥，看片也犯法啊？”

　　李东反问道：“这是哪儿？”

　　“网吧啊。”

　　“网吧是什么场所？”

　　“啊？”

　　“网吧属于公共场所，在公共场所看片，这本身就违法。”

　　李东直视着周强：“而且，我来之前看到大批人围在你身后一起看，你组织多人一起看片这就更是违法。”

　　周强懵了：“不是，哥，我就是闲着没事逗乐子来着……”

　　“我知道。”

　　李东压低声音，皱眉说道：“周强，咱们也算是老熟人，你犯不上跟我搁这儿兜圈子，你知道我真正在意的是什么，这片子里有些明显是本地的宾馆，而且还有未成年女孩，你当我真看不出来？”

　　周强脸上青白交加。

　　在本地宾馆旅社拍的，就意味着这些人视频真的是本地人干的，而且拍摄者在某部分片子里甚至还特意拍了一下旅馆的大门和名字，估计这也是周强这群人如此兴奋的原因，可既然连他们都能看出片子里是本地旅馆，李东身为一线民警，他对城里尤其是辖区内大多数旅馆了如指掌，又怎么可能会看不出来？（注1）

　　“买的。”

　　周强低声道：“最新的30块钱一部，老片子20块钱一部，买的多的话老片子可以按10块钱一部来给钱。”

　　“怎么给钱？”

　　“打款，我从农行转账的。”

　　“带走，客气点。”

　　“啊？”

　　田良薅着周强就往外走：“配合点，别自找难看。”

　　与此同时，李东在网吧外点了根烟，拨通了警长老刘的电话：“老大，出大事儿了。”

　　（注1，02年这阶段宾馆旅社这些地方属于违法重灾区，事实上哪怕是20年后，酒店宾馆依旧是派出所重点关注对象，派出所对辖区内旅馆几乎完全可以说是了如指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