昶梧亲自将夏之蘅送回,百里虞珩见过昶梧,却牵挂羲琰为何不一起回来,拉着昶梧询问道,“上神,易公子现在何处?”自年轻时百里虞珩便见过羲琰和未央,连带昶梧也在那年守岁节有过一面之缘。后来,西陵离出生,昶梧死乞白赖的做了阿离师傅,百里虞珩心中却始终牵挂那个唤为易公子的男子,一日易公子,便唤了一辈子,无法改口。
昶梧对百里虞珩颇为待见,认为她是人族为数不多有原则有智谋的姑娘,虽当年的姑娘已经年迈,他依旧愿意和百里虞珩多说几句话,“百里小姐,羲琰殿下被天族的事情绊住一时脱不开身,你代他守护好阿蘅,羲琰殿下会很高兴的。”
“那是自然,有劳上神替老妇人转告羲琰殿下,有我在,阿离便是平安。”百里虞珩连连点头,对昶梧恭恭敬敬的拜了一拜。果真这世间万物,还是有诸多不公,昶梧是神族上神,容颜不老,历经万年沧桑还是年轻模样;而百里虞珩,不过凡间匆匆数载,便已苍老了许多,昔日比肩而立似一对璧人,如今看着却像祖孙。
昶梧应允下来,顷刻消失在大厅,南宫献看着女儿平安回来,也顾不上惊讶,拉着夏之蘅看了又看,放下心来,嘴里念叨着,“阿离,回来就好!以后就好好陪着祖母,哪都别去啦。”
夏之蘅在尘世历练,突然觉得还是家里最是温暖,铺在祖母怀里撒着娇,“祖母,阿离好想你……”
百里虞珩笑着拍拍夏之蘅的背,点了点头,应到,“阿离回来了,这悬着的心总算是落地了,你父亲最近费力已经将西陵峡打造成一个完善的疆域,你在这里,终于有了自己的一番天地。”
“谢谢祖母,谢谢爹爹和母亲,阿离现在好幸福,阿离好开心啊……”夏之蘅说道,嘴角露出一丝欣慰。
百里虞珩想起之前昶梧唤西陵离阿蘅,遂问,“阿离,这阿蘅由来可有深意?”
夏之蘅点点头,回道,“昔日我离开西陵族,羲琰说得给我一个全新的名字,他希望我像盛夏的花阳光璀璨,故取名夏之蘅;”
“哦,既然是如此,你如今重回西陵,自然还是用你原先的名字吧!”百里虞珩的小名也是阿珩,一时不清楚羲琰取这个名字的深意,心里顿时五味杂陈,是多年前易北寒忘了,还是别有用心,百里虞珩已经老了,不想再追究。由于百里虞珩开了口,夏之蘅的名字自然得变回西陵离,西陵离欣然接受,她已经回家,其他的都没那么重要了,现在只等羲琰回来,到时候就能永远不分开,这才是她心底的期待。
西陵离的闺房由百里虞珩选址,西陵延亲自建成,南宫献主管陈设,当随着南宫献来到一家人亲自准备的阁楼,西陵离几乎要落下眼泪;庭院中栽满西陵离喜爱的花,有蓝色鸢尾,红色玫瑰,白色雏菊,还有许多种类的兰草和菊花,蝴蝶翩翩起舞,满园芬芳。阁楼有两层,一层是寻常品茶读书弹琴的地方,各种乐器整整齐齐摆了一角,乐器前方是一处茶几,整整齐齐的茶具摆放周全。对面,一张两米长的书桌安放正中,桌左上精致的狼毫竖式摆了一排,右上角放一座名贵砚台,而书桌后靠墙的地方安置一个三方环顾的书架,架子上摆满各种各样的书。第二层是西陵离闺房所在,房间光线明亮,设施周全且摆放整齐;阁楼外还有一个颇为敞亮的阳台,靠墙的地方安置一张睡榻,靠外养着许多艳丽的鲜花;推开阁楼另一端的窗户,整个西陵峡最好的风景尽在眼底,奇形怪状的迎客松密密麻麻的长在阁楼不远的山腰上,鸟儿成群在树上窜来窜去,热闹又温馨。“喜欢吗?”南宫献温柔的问道,她慢慢抚摸西陵离黝黑的长发,自责的说道,“都怪母亲一直对你过分期望,反而让你背负你姨母的压力,离儿,你会怨母亲吗?”
西陵离笑着摇头,说道,“怎么会呢?母亲切勿多心,离儿之前不懂事,一直辜负母亲,现在离儿过得很好,现在有母亲和父亲,还有祖母,我们一家人可以一直在一起,离儿已经很满足了。母亲……”西陵离欲言又止,想起赵录死之前说的话,忧心忡忡的问道,“意欢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母亲可知道多少?”
南宫献很是惊讶,不由问道,“怎么突然说到意欢,她怎么了?”
西陵离微微叹息,“在南越时,意欢对我百般刁难,当年徐诗音的事,我有些怀疑这其中有没有意欢的手笔?”
南宫献听到这里,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想了一阵才慢慢说道,“意欢自小是个有主见的女子,长姐的女儿,如何没有她那般的雷厉风行,只是从前意欢她掩饰的极好,从未有人怀疑那柔柔弱弱的意欢是什么样的人;可是这次她从南越回来,性情大变,想来,也只是原形毕露罢了。”
“是了,”西陵离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意欢自小与我交好,我也从未想过她会在我背后捅刀子,母亲,若真有一日,我与意欢不得不做出决断,您会怎么办?”
南宫献犹豫了一下,看着西陵离,抓着西陵离的手握在掌心,斩钉截铁的说道,“你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宝贝女儿,谁若伤你,哪怕她姓南宫,我也必定会叫她付出代价;阿离,你放心,母亲虽姓南宫,可是嫁给你父亲,我便是西陵氏的媳妇,娘亲会站你这边。”
有了南宫献的真心承诺,西陵离顿时好不感动,果真自己的父母终究与白云城是不一样的,西陵离靠着南宫献的怀抱,整个人都无比温暖,不由露出一丝欣慰。
峡谷里面一派安静祥和,峡谷外面暗潮涌动;百里庭轩一直对百里虞珩发出明蝶,可是百里虞珩却始终避而不见,直到百里庭轩的人就在西陵峡的结界外面时,百里虞珩才勉强回了信;大致意思也只是寒暄几句,丝毫不提西陵离。百里庭轩很无奈的待在结界外面,没有百里虞珩的帮助,他丝毫找不到进入西陵峡的办法;他想见西陵离一面,不惜一直在结界外面等待,等了五天,一天一个明蝶,百里虞珩受不住年轻人的纠缠,只好施法将百里庭轩一个人拉入西陵峡里面。南宫意欢接到暗探回复说百里庭轩进入西陵峡,气的直跺脚,安排更多的人埋伏在西陵峡外面;面对铁桶一般的西陵峡,南宫意欢也只能干等着,只要西陵离一出峡谷,她派遣的人就会出手对付,那密网一般的暗探,定是发誓要将西陵离一次捉拿。
而这边百里庭轩终于进入西陵峡,面对西陵峡的物产丰富露出满眼惊讶,所有人都以为西陵氏归隐是如深山野人一般艰苦度日,可没人想到如今的西陵峡早已是一片沃土,西陵氏早已吃穿不愁,富可敌国。百里庭轩一路惊讶,在明蝶的带领下见到百里虞珩,对着百里虞珩重重的扣了两个头,说道,“姑婆身体可还康健,父亲一直对姑婆忧心,遂派晚辈前来慰问。”
百里虞珩淡淡一笑,伸手示意百里庭轩起身,只说道,“老婆子身体健朗,让你父亲不必牵挂,轩儿,你如今见也见了,留待明日,早早出谷去吧。”
百里庭轩一听急了,他可是好不容易才能进来,留一天就走,太不划算了,况且,西陵离还没见到呢,怎可轻易离去,故对百里虞珩毕恭毕敬的又是一拜,说道,“姑婆,孙儿能否见过阿离表妹再走,早前听闻小阿离身故伤心许久,如今却得小阿离还在世的消息万分激动,孙儿恳求姑婆,能否让孙儿见见小阿离?”
百里虞珩看了看后辈,到底还是百里一氏,狠不下心,只好允诺道,“如此,你便去见见吧!”
说着,让贴身的丫鬟为百里庭轩引路,百里庭轩连连感激,“多谢姑婆!”
一路上,百里庭轩都怀揣着无限的期待,西陵离的闺阁处在半山最精致辉煌的阁楼上,虽西陵氏隐居于此,可居住的宅邸丝毫不逊于蜀域的皇宫。在弯弯绕绕的走廊里走了许久,丫鬟在前面引路,百里庭轩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阿离,丝毫无暇顾及半山的风景,在走廊尽头,赫然一栋阁楼挺立在半山庭院正中。丫鬟示意百里庭轩在书房等待,自己转身走上二楼去唤西陵离。百里庭轩看着书房的摆设,心急如焚,过了一会儿,听到楼上传来轻盈的脚步声,连忙抬头,见西陵离身穿水粉色长裙缓步下楼。
“阿离……”百里庭轩轻声呼唤,自射洪一别已有数月,百里庭轩无时无刻都在思念他心里的小女孩,显得有些失态。
西陵离淡淡一笑,应到,“庭轩哥哥,你怎么来了?”
百里庭轩看着眼前的西陵离,经过一年多的阅历,小姑娘早已没了当年的稚气,更有些稳重疏离,百里庭轩顿时明白阿离再也不会像小时候那样对他依赖,苦笑着回应道,“阿离,你还好吗?我一直很担心你……”
“我很好,谢谢庭轩哥哥。”西陵离回应道,百里庭轩强忍着不让自己太失态,某一时刻,他真想冲过去紧紧抱住西陵离。
西陵离端着手与百里庭轩隔着一定的距离,有意不靠近,只是说道,“庭轩哥哥如何进来的?可是见过祖母了!”
“是啊,见过了,阿离,我一直牵挂你,陛下为难西陵氏,让你受惊了。”百里庭轩说道,眼睛不知不觉的看向西陵离。
西陵离神态平静,缓缓答道,“为难?怎么庭轩哥哥觉得陛下只是为难我吗?我西陵氏举族下狱,西陵氏与南宫一族几百年的情谊说断便断,如此不堪一击的血脉亲情谁稀罕?”
百里庭轩似乎知道些什么,眼神中浮出一丝心虚,只是说道,“阿离,对不起,我不该由着意欢对付你,我应该早点去找你的。”
说到意欢,西陵离才稍微有些怒气,“意欢,她倒是让我好生意外,庭轩哥哥,意欢一直钟情于你,为了你她可是什么都敢做,你不为她感动吗?”
西陵离的眼睛直直的盯着百里庭轩,百里庭轩心底猛然一颤,急忙解释道,“阿离,这么久了,我的心你不明白吗?我的眼里心里一直都只有你,意欢对我如何我管不着也不想管,我从未给过她希望,你相信我。”
从前西陵离隐隐感觉百里庭轩对她的情谊,如今两人把面罩撕破,百里庭轩一颗赤诚之心交给西陵离,西陵离却退缩了,她受不得除开羲琰之外任何其他男人的真心,只好背过身去,斩钉截铁的拒绝,“庭轩哥哥,你走吧,我们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因为赵星云吗?”百里庭轩不解的追问道,“阿离,我比赵星云更爱你,你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这个世界上,除了羲琰我谁都不要了,纵使要辜负你们,阿离只能抱歉,你知道意欢对你一片真心,你该试着给意欢一个机会,而我,这一生我会在西陵峡,红尘种种如云烟,与我再无想干。”西陵离决然与百里庭轩划清界限,百里庭轩看着西陵离,他心中对西陵离的态度早有预料,可真当西陵离亲口说出,顿时心如刀绞难以平复。许久,挤出一句话来,“阿离,如果赵星云再也不回来了,你还要一直等着他吗?我知道自白云城他离开,如今已有许多日子了,阿离,他不是凡人,你何苦为他堵上一生呢?”
“庭轩哥哥,阿离敬你,莫说这些不相干的话,我相信羲琰,他会回来的。”西陵离大声说道,羲琰从未骗她,她深信不疑。
百里庭轩见事已至此无法挽回,只好唉唉叹气,摇了摇头,说道,“阿离,姑婆责令我明日出谷,除了放心不下你,我再无别的遗憾,阿离,你照顾好自己,若他日有哥哥帮忙的地方尽管差明蝶唤我,我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说完,转身欲走。
西陵离一直未说话,她怕自己一开口,百里庭轩就会多出希望,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个道理西陵离明白,便直接狠下心来,说道,“庭轩哥哥一路平安!”说完,大步上楼。
百里庭轩走出院子,在长长的走廊上犹豫不决,徘徊不定,即便西陵离当面否认,百里庭轩依旧不死心,他自小听祖父讲起当年的未央,即便从未有过希望,百里氏的老祖宗终生未娶也要守住心底的位置留给心爱的姑娘。也不知道是宿命还是遗传,自百里氏先祖百里颀英开始,到百里侴老祖宗,百里氏已经出了许多的痴情种;要么是为心爱的姑娘死守一生的百里侴,或者其他百里氏的男人,终其一生只娶一人,祖训如此,作风依旧如此,每一代百里氏的男子都默默继承下这个传统,从未有人违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