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七其实是有点怪他的,可责怪也好,那说不清的恨意也好,她都没想过让他去死,他是害死了自己的父亲,可她也听过,她的父亲,杀人无数,用多少无辜人的性命去成就他的魔道,于她而言,慕远铎不惜性命,保她周全,是个好父亲,可于天下而言,他嗜血成性,天理难容。她在知道自己身为女儿的角色之前,就先一步以旁观者的角色去听这件事情,她也曾认为,这个结局,死有余辜,所以现在,她有什么立场去恨别人呢……
初七抬头看着他:“我要是现在还好好待在云尧,你就要死了……”
这倒确实,如果她不在,自己想必今天就要死在慕晚手下了:“可现在我不还是一样活不成了。”
“……死不了的,我救得了你的,应该……救得了你的……”
看她纠结的样子,顾倾城淡笑:“怎么,你还跟着霍夫子学医术了?”
初七并没有去听他说了什么,依旧在想自己的事,按慕晚的说法,她的血可以救顾倾城的,可他也说过,这件事不可以让别人知道……可眼前的人活不过半柱香,她又不能见死不救,她一狠心,直接用身上的匕首在手上轻轻划了一下,把流出来的血滴到顾倾城的口中。
顾倾城没想到她会这么做,也是一愣,却没想到不过片刻,他就丝毫没有中毒的感觉了……
原来,竟是这样……
怪不得,没人怀疑过她的身份。
“神物?”
初七点头:“慕晚说,这件事不能让别人知道,可是我现在身份也瞒不住了,这件事你知道也就没什么了吧。”
顾倾城伸手握住了初七的手腕,不知道是紧张还是为什么,手下的力气也有些大,初七感觉手臂有些疼,微微皱眉,刚想说话,便看到顾倾城严肃的样子:“记住他的话,这件事不能让别人知道,不仅事关于你的身份,还有你的安全。”当年关于容夫人的事,他自是听过的,以前有容铮护在身边,可现在的初七,却没有苏祈安。而他,也不确定能护她到何时。
初七想了想:“可是你已经知道了呀!”
“我以后,绝不会害你。所以,也自是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不过……”苏祈安,应该是要知道的。
“不过什么?”
“没什么,我也可以,保护好你的。”
初七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么严肃,又参不透他话里的深意,于是便点了点头,既然两个人都这么说,那应该是有这么做的道理的。
初七走在前面,半天没再听到顾倾城的声音,一回头,看到他不知道皱着眉在想什么。
初七:“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是妖族的人给我下的毒呢,还是有人混进了妖族,为了给我下毒呢?”
初七想起双禧说过,槿阳好医,善于用毒。
“应该是有人混进去了吧,毕竟妖族也没理由害你。况且,妖族的叛徒不是也投奔到了魔族去吗?妖尊也没理由帮魔族啊。”
按理说,确实应该是这样的,可要想混进妖族还能做到给食物里下毒,应该也很难做到。
又想到刚才的情形,他不能对初七视而不顾,“你真的要跟慕晚走?”
“恩,我不可能一直留在景羲的。我陪你回去,一是确定他不会在路上再动手,二来,我的九月还在景羲呢。”
他问,半调侃半认真一般:“为什么不能一直留在景羲,我们可是有婚约的呢。”
初七:“……”
临到景羲的时候,初七忽然停了脚步,她也说不清此时的心情,难道真的是因为太过想念,所以才会出现幻觉,可她分明嗅到了一丝淡淡的檀香味道,一如以往地熟悉,淡雅,让人心安。
顾倾城留意到她的动作,颇有些不解地望了过来:“怎么了?”
初七摇摇头,也不作声。
然后顾倾城便看到白衣胜雪的苏祈安轻轻跃到了他们的不远处。却又和以往不同,不似那般的云淡风轻,带着淡淡的阴鸷和说不出的寂寥,他穿过顾倾城,直直地看向稍后一步的初七。
顾倾城也看了一眼初七才问:“苏上仙怎么有空来我景羲?”
“初七?”很明显,这句话是看着初七说的。
初七轻咬下唇,没有作声。
“苏上仙怕是认错人了,这女子是我刚刚从凡界带回来的,你也知道,我景羲最讨厌惹麻烦,自是不敢收留初七姑娘的。”
苏祈安低眉,想起子修的话,声音也没什么温度:“初七的事是不是和你有关?”
顾倾城也敛了笑意,紧握了下双拳,却无从反驳。
“我说过,她不会害到你。”
“我知道,所以,我现在的立场和你是一样的。”顾倾城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初七,继续道:“你觉着即便你找到她又能如何,云尧保得住她吗?苏上仙打算如何,把她藏起来瞒天过海,不见天日?与其这样,倒不如现在这样,最起码能好好地活着。”
他的意思,苏祈安当然听得懂。
他说,她在好好地活着。
苏祈安看着顾倾城,语气坚定:“我只是想确定她平安就好,今日便劳烦你代我照顾好她,日后若有需要,我自会报答。”
顾倾城想,苏祈安应该是知道她身份的,不然当初也不会特意地将她送回云尧,他笑着将目光又移到初七身上,“报答从何提起,我保护我未过门的妻子理所当然,倒还没来得及谢苏上仙的养育之恩呢...”
苏祈安眉头越皱越深,他打量着顾倾城,不知他话中有几分真心,他现在没得选择,不得不将初七留在这里,可若是顾倾城对她动了别的心思,他又有些吃味,他总觉着初七不经世事,对情爱了解又少,顾倾城也确实是个谦谦公子,若是这样下去,初七动了心怎么办,想着,他心里就闷闷的,感觉有个东西在心头堵着,浑身的不顺畅。
他看着初七:“你便安心待在景羲,顾上仙向来身边女子众多,你跟她们在一起也就没人会怀疑你的身份。”也不知怎地,他竟说出了这句话。
顾倾城:“.......”这话还真是,够一语双关的。
苏祈安最后还是一个人离开的,他不可以让她每日提心吊胆地活着,云尧一直有神族的人看着,顾倾城说得对,他不能把她藏起来瞒天过海,最起码现在道她在哪,是不是平安,在他能够光明正大地带她回云尧之前,便是找到帝君,让他收回诛杀令。
苏祈安并没有直接回云尧,而是特意绕到了戎胥,果不其然,帝君早已派人来过戎胥查探消息,见苏祈安最新消瘦了许多,容铮也不免有些担忧:“怎样?可是有什么消息了?”
虽然顾倾城的态度很明确,但是初七出事也是他一手造成,所以他现在没办法完全相信他会保护好初七,可云尧的人一旦参与进来,执洛定会有所察觉。所以他特意找到戎胥,就是希望容铮可以派人暗中观察慕晚,保护好初七,以免景羲有什么动作。
得知初七安全,容铮也松了口气,帝君如此急切兴师动众地找一个女孩子,不禁让他想到了当初的那个占卜,若初七不是慕远铎的女儿,想必苏祈安开口,帝君没准便放过她了,可看苏祈安的样子....
容铮还是问出了他的猜想:“初七和慕远铎可有关系?”
他淡淡地:“初七是慕远铎和箜弈神女的女儿。”
容铮诧异:原来那个孩子竟还活着!
想了想又笑道:“如此说来,初七倒是要称我一声叔父,当初你不让她拜我为师,你什么心思我会看不出来?无非是不想娶她时,辈分在我下面,可惜啊,师徒做不成,亲缘还是在的。哈哈,这可爱的缘分。”想着以后苏祈安也要叫他一声叔父,就不可抑制地笑了起来,完全没把眼前的情况放在眼里。
苏祈安回头,冷哼着白了他一眼。
慕远铎的母亲是戎胥圣君的同门师姐,两人关系犹如血亲,当年也是因为此,戎胥才未参与仙魔之战中。
冉生是发现有帝君的人来才起了疑心,又听那执洛问起初七,才疑惑初七做了什么,会这么兴师动众,他想来想去不放心,决定去趟云尧,结果便听说了初七和魔族有关系的事情。回箜弈的路上,他觉着整个人像是要拨开了一层迷雾一样,他总觉着有一个他期盼的结局就在眼前,他有些兴奋,感觉心跳也不正常地快。想起初七唤他“三哥”,唤圣君阿公而不是师父,按理说,那个孩子若是活着,也该是这样称呼他们的。又想起阿公对她的态度,还有黎茉,竟然愿意跟在她身边,若她真的是当年姑姑生下的孩子,那这一切,也就解释地通了。
冉生去见黎茉的时候,黎茉就那样,深深的望着他。
他问:“初七,是不是姑姑的......”他有些紧张,没说出“女儿”两个字,可却分明,见到黎茉在点头。
她说,是。
“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你们都知道她的身份,却不告诉我,还由着我欺负她!”
她说:“就因为如此,若是告诉你,你的态度会不一样,便会有人生疑,她对我们来说是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我不想再让她面对那些生死离别,我本来是想等到日子久了些,你和初七成为好朋友时再告诉你的,结果,便发生了这种事。”
冉生有些担心:“我去找她。”
却被黎茉拦了下来:“你不能去,现在神族只是怀疑她和魔族有关系,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帝君一直派人看着箜弈,你若是真的参与进去,帝君肯定会怀疑的。”
“那怎么办,她现在音讯全无,我连她是不是安全都不知道。”
黎茉望着他:“她没事,刚刚苏上仙来过,暗示过她是安全的,而且,苏上仙知道她现在在哪儿。”
初七接好九月,本来是打算离开景羲的,毕竟答应了慕晚,结果顾倾城却直接把她关了起来,美名其曰:“答应你仙尊,要照顾好你的。”
“可我也答应慕晚了啊….”
“这我不管,那是你的事,反正我是打不过苏祈安。你要是有本事,就打败我,应该也没人拦得住你。”
初七笑得花枝招展:“顾上仙真会说笑,您也知道,我有更好的办法相安无事地从这里走出去。”
顾倾城笑得顺心畅意:“你最好不要太招惹我,我今日刚在你哥身上吃了亏,保不准就把气撒到你头上…况且苏上仙肯定会找人暗中看着我们的,你可别刚出了这一方乐土,就自寻死路啊……”
初七:“……那慕晚那怎么办?”
“他也快没时间管你了,你的身份神族还没确定,以你的威胁定是比不及他的千分之一的。所以,神族在你身上用了多少心思,你就可以猜出他现在是怎样的境界。”
初七最后还是老老实实的待在了景羲,也确实没听到关于慕晚的消息,一晃半月有余,恰好到了九月初七,初七虽不像往年那样兴致勃勃,但多少还是开心一些,想着从云尧走得急,只带走了仙尊送给自己的那条紫色的发带,但好歹九月也是要过生辰的,于是轻手轻脚地跑到顾上仙的房间,好在他也不在,翻找了半天,看到一件淡紫色的纱制长袍,这布料尤其柔顺,颜色也淡雅清新,与自己头上的发带颜色也和谐得很。又找了找,发现顾上仙的衣饰还真是别出心裁地多,如此的话,应该也不差这一件衣服…的腰带吧。
初七拿着这条淡紫色的腰带,越看越喜欢,就是长了点,索性剪成两半,正好来年还能用,然后拿着其中的一条,欢天喜地地去找九月了,笨鸟,你生日的发带来了!
顾倾城回来以后,并没有看到初七,倒是先看到趴在一边的九月,不由一笑,这鸟还真是不同于主人的…懒。走近一看,发现九月又和以往不同,竟带了条淡紫色的丝带,不用想也知道是初七干的,这主人果然异于常人的“勤快”。刚往前走了两步,忽然觉着哪里不对,又回过头,看着一派慵懒的九月……翅膀上的丝带,这丝带…貌似…好像…尤其…熟悉!
他用神瑶池的夜明珠从璇葭神族换来的紫萝纱衣啊……
顾倾城觉着眼角不可抑制地跳了跳,紧接着咬牙切齿起来:“初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