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苡歇了片刻,待体力恢复了些,又借着时运簪的力量继续往齐莙的方向去。
天雷又在渐渐积蓄力量,乌云拢的越来越多,在齐莙的上方积压成乌黑一片。白光在乌云中翻滚,空气越来越炙热,终于,轰隆隆一声雷响。
天雷再次落下,木苡毫不犹豫的趴在齐莙身上,双眼紧闭,眉头紧张的皱在一起,她试图用自己的身体去扛过这一道天雷。
为什么......不疼?
天雷落下,木苡以为自己不死也得半残,可是这次确是一点感觉也没有。她缓缓的睁开眼,发现自己和齐莙的上方飘着两片巨大的木若叶。
是它挡住了天雷。
咳咳咳咳
齐莙忽然开始剧烈的咳嗽,木苡手忙脚乱的将他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一下接着一下的为他顺气。
“重登仙班之时,我有木若十二片,一片赠予绣织殿,两片做了北天门阵法核心,两片炼为销雪剑,两片用于时运簪,两片赠予你,为定栖鸾谷,我用了一片。”
齐莙半睁着眸子,剧烈的咳嗽平息后有力无气的喘息,他用手指够了够木苡的掌心,抬起头看向她,笑出声:“后来,我发现如果没有蔓辰的神格,必然回不到当初。所以,在我已经没有办法阻止星月阵出世后,就同老天打了一个赌。”
木苡泪如雨下。
“阿薏,你别哭,我赌赢了。”泪珠顺着眼角落下,在血迹斑驳的脸上留下一道长长的痕迹,齐莙望着她:“我将最后两片木若叶藏在你身上,六片木若,便可掌握我的生死。我赌你心中有我,不会弃我于不顾。”
“别说了。”
木苡紧紧地抓住齐莙的手,掌心的伤口撕裂,凝固的血痂裂开,鲜血很快就将两人的手染透。她的另外一只手里紧紧地攥着那颗珍珠,珍珠嵌进伤口里,开始渐渐的变成了淡粉色。
我当然不会弃你于不顾。
木苡抬头想要看清这巨大星盘的真正模样,却发现不过眨眼间,风停了。只是天空中仍聚集着大片的乌云,乌云中却没了翻滚的闪电。
星月大阵,停下来了。
没了这些杂音,枳实的声音在星盘下的空间里就显得尤为嘹亮。等了这么多年,内心积攒多年的不甘、愧疚与委屈终于一次吐了个干净。只是他披头散发一身红衣,哭诉起来面目扭曲,仙不仙鬼不鬼的,狼狈极了。好在此处除了他们之外就齐莙和木苡两人,无忧归冬索性也由着他发泄。
半晌,枳实逐渐冷静下来,他放开无忧归冬:“我背叛自己,背叛朋友,筹谋百年,如今看来也不算太亏。”
“不亏?”无忧归冬眼里也蓄着泪,但枳实额上的红印像一把染血的刀,直愣愣的刺进眼中,搅得她理智全无,她没忍住:“身为凌霄殿前镇界神君,为一己私欲入魔,以苍生为祭,扭转生死。枳实,不过两百年光阴,你忘了你同我说过的话,你把理智就全喂进了狗肚子里吗?”
“你知不知道,为了你这一场筹谋,无间结界破裂,黄泉重伤封城。若齐莙死在栖鸾谷,北天门压不住青蛇,有多少人要因此而丢了性命,你要六百年前无烬役的悲剧重演吗?”
“神君大人啊,这场交易,当真是不亏吗?”
“不亏!当然不亏!”枳实忽然激动起来,他指着天说道:“当年不过那么小的一场战役,不过是几个邪门术士,怎么就......怎么就能让你折损于此。就算那几个术士道法上天,可为何仅你一人身亡,你要我怎么接受这个事实?我没办法接受!我这辈子都没办法接受!”
往事沉疴,两百年岁月眨眼而逝,再提起,早已是物是人非。
来栖鸾谷的路上,无忧归冬为枳实的所作所为想了许多的理由,可偏偏没想到症结居然是这么一件事上。
“原来是因为这个。”
无忧归冬轻叹了一句,她抬头去抓枳实高举的手,拉下来,十指相扣:“那么几个邪门术士,当然杀不了我。可那是梦安啊,天下粮仓,军民百万。你要我如何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你要我如何眼睁睁的看着你去死。”
“枳实,你知道吗?我是心甘情愿的以死换生,心甘情愿的换他们生,心甘情愿的换你生!”
她的声音变得有些哽咽,顿了顿,才开口,眼泪猝不及防的就落了下来:“黄泉四季历上有云,三千三百八十七年七月二十九,梦安起大祸,举城皆亡,鬼怨冲天。地府上禀天庭,玉帝震怒,凌霄殿前镇界神君下界,梦安乱平。此祸患凡人亡者百万,地府损兵四千七百,天庭伤天兵六千亡仙君一名,为原凌霄殿前镇界神君枳实。”
无忧归冬抓着枳实的手,不自觉的越来越用力,她的手臂上青筋暴起,将枳实的手捏出一道道红痕。
无忧归冬每说出一个字,枳实的心上就落下一块巨石,在心间砸出一个又一个的血窟窿。他愣愣的看着前方,嘴唇微张,眼神空洞,丢了三魂七魄,形同傀儡。
“我当时看到的第一个想法就是绝对不能让这事发生,无烬役中地府遭劫,黄泉大伤,人间和天庭又何尝不是如此。悲剧,不能再重演了。”
“我背着二姐,撕了黄泉历,拿着冼穹的亲帖上天庭,请兵前往梦安。”
话至伤心处,无忧归冬低头落泪。
枳实僵硬的垂下头,用另一只手捧起无忧归冬的脸,接住了她落下的泪。手上连连传来的温热触感唤回了枳实的思绪,他垂眼一笑,自嘲道:“原来,我才是罪魁祸首。”
枳实半垂着眼,单手将无忧归冬揽进怀里,嗅着她发间淡淡的莲花香,“天庭有训,苍生为重,你我皆轻。老君也常说,这三界之中,人命如草芥,轻轻一捏就碎。人所不能之事,向上苍祈愿。所以有了神仙,我们受了他们的供养,自然应该守护这一方天地。冬儿,这些年,是我错了。”
无忧归冬安慰他:“没关系,亡羊补牢,如今尚有挽回的余地。”
“一步错,步步错,直至尽头,便是万丈深渊,落下去尸骨无痕。原来,在天山因执念入魔的不只是眷蓝,还有我。”枳实松开无忧归冬,看着远处仍靠在木苡身上奄奄一息的齐莙:“可这世间偏偏有人能战胜心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