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你的真心话么?这便是你的真心话……可若我说,他回不来了呢?”
凤凌一双眸子倏然睁大,心底那一点隐隐的恐惧也叫嚣着企图将她吞噬。尽管已经有了猜测,但她还是颤抖着声音问了一句:“你……什么意思?”
“你与南靖北打过交道,他什么样的性子你清楚得很。付天卿这一次出征,怕是有去无回。”
白越面无表情地说着一点点将她推入深渊的话,让凤凌觉得无比残忍。
就像心中构想的美好被人毫不留情地撕碎,现出不愿面对的惨痛。但凤凌知道,她必须面对。
几乎是想也未想,她就在心中打定了注意。环视了小屋一周,最终她只是将那装有三十五封信的匣子,还有那把付天卿亲手交给她的同心锁带在了身上,牵了马匹就向院子外面走。
“你要去哪儿?”
白越闪身拦在她面前,一双眉紧紧地皱了起来。凤凌的眼神落在他身上,那异乎寻常的坚定让他微微怔了怔:“你今日既然来告诉我这些,就知道我一定会去的。”
一瞬间,那双素来玩世不恭淡漠无情的眼中闪过了一丝落寞:“可我今日来告诉你这些,不过是想知道他在你心里究竟有多重要。”
……好让自己死了这数百年来的心。
*
南忆国这些年来虽没什么大的战争,但边境之处的小打小闹却从没断过,然而这一次却跟往常都不相同。
据说是北安国不顾两国姻亲情谊挑衅在先,纵容自己的士兵在南忆边境抢走了一棵冬日仍结着果子的桃树。
虽然凤凌觉得这样的借口有些扯,但边境之事的借口向来只是一个借口,与扯不扯着实没有什么关系。
冬日结果的桃树是不是珍稀暂且不提,单单是这口气南忆戍边的将士就咽不下去,立刻就集结了部队杀了过去。这下北安国不干了,我不过是砍了你一棵树,你反倒来砍我的人,真是翻上八百年史书都没有这样忍气吞声的道理,然后就派了十万大军浩浩荡荡也杀了过来。
这一下,边境的摩擦瞬间发展成了两国的大战,付天卿真是避无可避。
这场战事如果有南靖北在背后推波助澜,那么这背后的故事有几分真几分假便不得而知。即便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场戏也不是没有可能。那着实是一个可怕的人,当知道自己的东西可能不会再属于自己的时候,他宁愿毁了它也不会让它完完整整落在别人手里。可是,他就不怕自己真的成了一个亡国之君么?
一路上风餐露宿快马加鞭,凤凌仍旧用了五日才赶到边境战场。可那里已经尸横遍野。
前一天晚上,有村民告诉她,说付将军亦领了十万大军前来抗敌,却中了对方的埋伏。北安军前后围堵,数量之众竟远超十万。将军鏖战三天三夜,终是全军覆没。
站在那堆成山一般的尸首前,凤凌的手都在止不住地颤抖,耳边回响的是三年前他的声音。
“既然你已经不再是圣女,那一纸婚约,便还要作数的。”
每一个字她都记得很清楚,她还记得自己当时惶惶不安地拽住他衣袖,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他,他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你想见到我吗?”
……她想见到他吗?真是废话啊。
凤凌想,她其实终究是见到了他的,他其实没有骗她,她最终还是等到了他。虽然没有等来他承诺的盛大婚礼,但那些世俗的礼节她并不看重,只要有他这个人就够了。
可此刻面对着再不能言语的冰冷躯壳,她又该怎么办呢?她该不该撒开了性子打滚吵闹着要他给自己一个交代呢?该不该呢……
尽管脸上满是血污,可那双眉眼凤凌却再熟悉不过。其实在来的路上她曾不止一次地想过见到他要做什么。她想过自己会哭着闹着黏着他,会不厌其烦缠着他,可却没想过会是如今这般光景。一时之间,她竟愣愣地不知该做些什么。
想来想去,她只能将昨夜在村民那里一并听来的南忆国大事讲给他听,想着这一条他应该还不知道。她真是难得一次能赶在他之前知道这些。
“昨夜听到这些时我就细细算过了,约摸正是大战那几日发生的事,你在战场上消息自然不灵通。”凤凌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身上的斗篷取了下来盖在付天卿身上:“南靖北已暴毙身亡,他弟弟南遂明即位,据说已率领大军欲亲征北安。他是你看中的人,想来应该会是一个比南靖北更称职的君王。”
她说完微微顿了顿,像是在等着他的应声,可半晌才反应过来怀里的人已再不会应声,遂苦涩地笑了笑。
“你知道吗?我真是直至今日才晓得,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目光落在那件斗篷上,凤凌眼中染上了一丝追忆:“你还记得这件斗篷吗?是一年零九个月上随你的信件一同寄来的。纯白的下摆上用红丝线绣了我最喜欢的蒲公英,你在信上说很想亲眼看看我穿着它的样子,我便一心想着等同你相聚时再穿上。如今我终于见到你了,你却都不肯睁开眼睛看一看。既如此,我这数月来的珍视又有何意义呢?我还活着,又有何意义呢……”
许是边塞的风太过干涩,吹得凤凌的眼睛也满是干涩,她的手无力垂下,却不经意碰到了那同样冰凉的指尖,这才发现被他至死都牢牢握在手里的东西,是那把刻了一个“凤”字的同心锁。
曾经的承诺又一次响起在耳边,她颤抖着从他手中拿起了锁,连同自己的那把一起捧在手心。一滴泪珠“啪嗒”一声落在了“付”字上。
又一阵寒风吹过,漫天的雪花毫无征兆便落了下来,纯白的颜色一点一点将战场的猩红掩盖,凤凌将付天卿牢牢地抱在了怀里,免他受风雪侵袭,可就在手臂圈起的那一瞬间,怀里却蓦地一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