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在早上已经收到了付天卿传来的信件,让她将心放在肚子里坦然应对,但此刻坐在辇车上,凤凌还是有些忐忑。
以前就曾听闻,南靖北此人刚愎自用,生性多疑,她就这样断了他的臂膀与财路,想来他是绝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的。此次觐见必得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就是不知道付天卿所说的时机究竟什么时候才到,但愿自己有命能撑到那个时候吧。
不消多时,辇车已安安稳稳停在了王宫外,凤凌由内侍引着前往南靖北所在的大殿。一路之上都战战兢兢,她只顾得上不停地安慰自己,全然没有注意到引路的内侍早不知去了哪里。
等到再抬起头的时候,面前小径的尽头是一间略显萧索的院落,凤凌心中咯噔一下,涌起了些不好的预感,然而她再想走回头路离开的时候,后面的门已然被人轰的一声关了起来。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凤凌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脚走进了那间院落。
“大胆凤凌,你可知罪!”
身后骤然而起的低喝声让她的脚步停滞,但也不过是一瞬她便转了身,朝着身后声音传来的地方恭恭敬敬地屈膝行礼:“臣有负陛下嘱托,自知有罪,任凭陛下处置。”
不远处的树影之中,南靖北负着手踱步而出,一张脸上晦暗不明,喜怒难辨:“你倒是坦荡,就没有什么要为自己辩解的?”
凤凌摇了摇头:“臣罪证确凿,无可辩驳。”
这下倒是换了南靖北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凤凌口口声声地说自己有罪请求惩治,但其实说到底哪里有什么罪证确凿,充其量不过是个办事不利而已,罪不至死的名头。更何况,南靖北心里再清楚不过,怯铃村的事见不得光,从前村民活着的时候是这样,如今死了更是这样,他根本没有理由去治凤凌的罪。
凤凌垂着头等了等,见南靖北一直没有说话,便又赶在他开口之前补充了一句:“若以臣一命能换回怯铃一众村民,臣甘愿赴死。”
又等了许久,南靖北轻轻哼了一声:“圣女倒真是一心为民,寡人看着都有些感动了。”
“圣女受万民敬仰,自该时时处处为万民着想,这是臣职责所在。”
凤凌仍旧是不卑不亢的态度,但说最后这句话时还不忘刻意加重“万民”二字,以提醒南靖北南忆国并非只有怯铃一村,圣女也并非只为他们而存在。
这其中的意味真是再明显不过,南靖北不傻,原本他就没打算真的要了凤凌的命,不过是借此由头对她敲打一番以作警示罢了。怯铃之祸因何而来他心知肚明,他们为南忆国君做这见不得光的营生做了数十年,如今受罚身死也死得见不得光,终究是连个像样的说法都给不了。
像是不打算在这件事上与凤凌过多纠缠,南靖北终是放缓了语气:“圣女能有此心自是最好,寡人也可放心了。这段时日想来圣女是疲累非常,便好好地回府中歇歇吧,没事便不必出来了。”
虽然说的是让凤凌在府中禁足的话,却是让她心里松了一口气,这么大的事最终能得一个这样的结果对于她来说已经算是很好了。
一直等着南靖北离开,凤凌才缓缓站起了身子,这才发现两条腿都在发软,刚刚站好便又是一个趔趄往地上栽去。她闭上眼睛,然而却倒在了一个坚实的怀抱里。淡淡的木香传来,让她安心得不想睁眼。
“怎么,就吓成这个样子?”略带着调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凤凌这才睁开一双泪光闪烁的眼睛看向了声音的来源,张口便带着哭腔:“你怎么才来啊!”
显然是被她这样子吓到了,付天卿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将她整个人更紧地揽在怀里,手掌还不由自主地轻抚着她的脊背,柔声哄着:“对不起,是我来晚了,没事了没事了……”
又低头看了看她泪眼婆娑的样子,他忍不住皱了眉:“他都跟你说了什么,把你吓成这样?”
凤凌吸了吸鼻子又摇了摇头,闷在他怀里瓮声瓮气地答道:“不是,是我的脚麻了,好难受……”
“……”
*
即便凤凌只是因为脚麻而哭了鼻子,但回去的路上,付天卿还是将人牢牢地护在怀里。听她说了方才与南靖北的对话,他的眉头倒是深深地锁了起来。
“你都不知道,刚才真的是九死一生,我要是说错一个字,你现在就见不到我了。”
付天卿点了点头。
“不过还好我有一颗冰雪聪明的脑袋,再加上有你早上那封信上教我的那些,成功化解了危机。”
付天卿又点了点头。
也许是她的滔滔不绝许久都没有得到预想中的回应,凤凌终于感觉到了不对劲,抬头去看的时候,就看到付天卿苦大仇深一副大难将要临头的样子。
“你怎么了啊?虽说是九死一生,但我到底是生了,你也不用这个表情吧?搞得好像我已经死了一样。”
付天卿终于回过了神,敲着她的脑袋低声呵斥:“瞎说什么呢!”
“那要问你,你在瞎想什么?”
已经快要入冬,道路两旁的树木皆是一派萧条,寒风吹过卷起片片枯叶。不远处的圣女府已可见依稀轮廓,飞檐翘角在暗沉的天际中像是蒙上了一层轻纱。
付天卿远远地望着,语气稍沉:“我只是在想,南靖北此人心胸狭窄,眼睛里面揉不得沙子,自他登上王位至今,但凡开罪过他的,无一能够幸免。这一次虽然只是将你禁足,但难保以后不会伺机报复,还是要当心些。”
原本今日南靖北是要在大殿召见凤凌的,因为不放心她,付天卿特意寻了由头入宫,就是要保证南靖北召见她时自己也在场。可没想到南靖北却在中途离开了,更是让内侍引了凤凌去了别处,足可见他对他已经生疑。
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