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开辟一万年,纷争不断,主宰者之争风头正兴。
星洲,暗夜茫茫,星月辉映,遥遥天际中,银河酝酿笔墨,洋洋洒洒地铺在夜幕上,杂糅着万千星光,晕染出耀眼的辉芒。
许是讽刺,这星河沉睡,万籁俱静的夜里,一场生死角逐缓缓展开序幕。
薄凉的凛冽中,浩浩荡荡的白盔大军横亘千里,为首的沉苍,身穿纯白色战甲,锦袍猎猎,长发高挽,眉眼如火,含着异样的炽烈和柔情。
她骑在精瘦的礁兽上,手抚腰间战剑,抬着头微眺远方,更为准确的说,是远处同样列着阵的大军。
星阔烈野,幕天苍穹彼端,几千星洲大军伤痕累累,却半步也不退让,誓死捍卫自己所拥护的神。
他们领头的人同样端坐于礁兽之上,面覆银白色面具,瞧不清长相,只露出那极为特别的一双眸子,黯夜下,闪着幽幽冰色,一身清冷却透着无法忽视的英气,丝丝血污缀在战袍上,像是无数恶战过后的昭示。
瑟风中,两大力量悬殊的阵营对峙,战争一触即发。
“你不是揽星。”
沉苍冷冷道,凤眼中射出几道寒光,是审视也是威胁。
远处星子散发着惨白的光,银白的面具轮廓清晰起来,串串色泽纯粹的深蓝色水晶,自额心到眼鬓处镶嵌着,像是一串晶莹的泪,星月纹路泛着暗光,相随相伴,环抱着那一串眼泪,褪去了神话的悲伤,化为不朽。
“揽星在哪里?”
唰!
白剑的光刺痛了夜幕低垂的眼,上古战神沉苍手握神剑,颐指苍穹,身后,白盔大军齐齐拔剑,数万白刃凛冽着森然的光,气势磅礴。
“杀。”
沉苍一声号令,数万大军闻声而动,直直向前趋去,震耳欲聋般癫狂的杀声响彻天际,酿造着血腥的开端。
数万敌军扑面而来,这伤痕累累的将士却异样平静,眼中有的,是坚毅与视死如归,没有一人往后退半步,没有一人面上坦露出惧色。
“天命是天命,非我等之命!”
为首的面具人扬声道,能听出来是个年轻人,嘶哑的风猎猎吹响,几千残军握紧武器,无视对面扑来的嗜血的恶意,细细听着声音中的镇定与甘冽。
“今日,我们便破开这层枷锁,死而后已!”
“死而后已!”
“死而后已!”
“死而后已!”
浓重的夜色像是宣墨,涂抹了猩红的画卷,只留下静谧的幽深,刀光剑影,血雨腥风,统统被揉进黑暗,孤星冷寂下,却只剩尸山血海。
沉苍蹬步,飞跃而上,白辉如同死亡的鬼光,瞬间逼近那银白的面具,冷光映射,双锋相交,擦出金粉的火花,散落在半空,如同陨落的星子。
面具下的那双眼睛依旧沉静安稳,毫无惧色,碎光映着月华,交错其中,寒意摄人心魄。
“绝冰在你这里,那么,揽星他知道离火的主人已经死了吗?”
沉苍问,长发扫过眼前,凤眸里尽是陌生诡异的癫狂之态。
面具人薄唇紧抿,心头却剧颤,两相对峙之中,他忽然缓缓闭眼,像是绝望,像是解脱。
错了,一切都错了,揽星的谋划早就被勘破,他们都中计了,揽星活不了,一切挣扎和掩饰都是徒劳,今夜几千残将的性命将殒于此,无人生还。
他麻木地抓着剑,抵着白剑巨大的灵力波,而对手只是略显疏狂地笑着,那份游刃有余,已经宣告了这场战斗毫无意义,他输了,也没可能赢。
砰!
一阵剑花击碰的声音似要穿破耳膜。
他再抬眼,冰蓝的光焰在夜色中猝然炸开,直直朝四面八方冲去,蔓延至漠漠天际,蓝焰流淌,绽出醉人的光泽,似是一种绝命的救赎。
两相交互,沉苍皱眉,定定向远处退去。
蓝光陷落,勾勒出一个单薄瘦削的轮廓,杳杳衣衫与长发在灵力冲荡下一同浮起,双眸恣意而明亮,像是无拘无束的青鸟,冲上云霄,不羁与骄纵洒满天际,洗礼着天空的阴霾,呈出不可描摹的美。
面具人握着银剑退后,双眼却无法从那背影上回来。
“你在做什么?”
沉苍注视着那双不屑又懒散的眼睛,冷声阴沉。
啪嚓!
云轻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长剑,半截尖刃竟在刚刚一击中颓然垂落,她不禁挑眉,转头看向一旁,嗔骂道:
“你们星洲就是这么造剑的?!”
面具人:“……”
“放肆!”
沉苍冷喝,白光叱亮,暗夜忽如白昼,云轻轻轻叹口气,又转过头,面向白光,微微眯眼。
“你是守护者,怎敢违背天命?”
云轻闻言低笑,再抬起眼,眸色却有些阴寒。
“我信的天命,不是为了铲除异己不择手段!我信奉的青鸟浮山,主张天界太平,万物平等,而不是战火纷争!”
沉苍不急反笑,眉眼癫狂。
苍穹之上,银河泻出万千星光,耀眼而震撼,沉苍伸出手,痴迷地望着,像是能触到那遥不可及的彼端,道:
“你看,天命就在那里,顺它,将与天地永恒,主宰万物,逆它,都当死。”
冷光稀零,夜色瓢泼,血肉横飞的战场上瞬间腥味奔涌,几千残将早已所剩无几,数日作战的疲累,身上未愈的伤,只是毫无意义的挣扎,也给了他们最终的归宿,死亡。
面具人眺望远处,握紧手中的银剑,运出震天撼地的灵势,妄想用敌人的血来慰藉这数千亡魂,用自己的血来浇筑这滚烫的信仰,只是可惜,他扯不开这夜的黑,也破不了天界的阴霾。
“还不走!”
耳边传来一句怒喝,面具人看向半空,暗夜中,纤瘦的影子像是被嵌在星河挥洒之中,那女孩转过头来,浓重的夜色晕染下瞧不清脸,但他知道,那是谁。
“快走!我不想冒险救一群死人!”
女孩嘶吼道,接着与更为剧烈的白光交缠起来。
“可怜的人,你选择了死路,与天地永恒有何不好?”
鬼魅一般的白色光影肆无忌惮地凑在她耳边,阴森地亮着。
对手强得出乎意料,云轻吃力,不敢丝毫懈怠,再开口,声音里却是少年的疏狂与不羁,那份恣意与无畏,像是冲破牢笼的青鸟,彻底回归天空的自由。
“天命又如何?我欲降天,何羡尔尔!”
我欲降天,何羡尔尔。
清越无畏的声音回荡在上古战场上,没有人知道,这是一个守护者,信奉者彻底的决裂。
冷风幽然,抚慰着万千为自己信仰而死的孤魂,埋下无数人如鲠在喉的热血,却燃起面具下,那生来受到诅咒的,冰冷的灵魂。
他迎着黑暗退却,全身烧满炽火,没有用死亡逃离天界荒唐,从此,为了这一句话而活下去。
我欲降天,何羡尔尔,他默念道。
滚烫的眼泪无声划过双颊,带着温热,似乎熨烫了心头覆盖千年的冰霜,让他不再寒冷。
*
金阁中。
大宴散尽,只剩一片荒诞的落寞,奢靡的金色阁楼早已没了刚才的热闹。
“若我没记错,阿轻,你如今的名字是叫羡尔吧?”
戚璃哂笑,故意问道,兰羡尔倚在金窗边,闻言,轻啧一声,眸色恹恹地瞧着底下。
“阿轻,你与战泽西……”
云恕欲言又止,总觉得自己好像懂了些什么,但却不知缘由,不敢多问,显得犹犹豫豫,难做极了。
兰羡尔见两人一个调侃,一个为难,简直哭笑不得,忙解释道:
“当年,云氏被屠,我被战泽西丢下天界,却侥幸在大渊捡回一条命,不巧的是,古凶兽作乱,我遇上了他,本来想借他之手查清一切,却不巧知道,你躺在那棺材里,为了唤出你,我便暴露了,就是这样。”
兰羡尔几句说完,无奈地耸耸肩,成功将一切责任推到云恕身上,后者却不乐意,思路没被兰羡尔的胡搅蛮缠打断,继续问道:
“但那一百座……”
话未说完便被打断,面朝外边长街的一扇金窗传来杂乱的哄闹声,兰羡尔心虚地笑了笑,迎上云恕投来质问的眼光。
“你没设阵?”
“没……”
兰羡尔底气不足,心里暗想,刚刚全神贯注地琢磨战泽西,谁还能想起布阵这事呢?
“你这紫烈遗留的杂种!”
“畜生如何能参加金银台擂赛!简直丢了云荒的脸!”
兰羡尔拨开窗子,底下的叫骂声如潮袭来,不堪入耳,长街上,押解的红袍军队已经远远离开,中间腾出的空地迅速被人群占据,他们锲而不舍的叫骂着,表示自己的反对。
“看来,我该忙活了。”
关上窗,兰羡尔揽了揽袖子,看向戚璃,后者会心一笑,定定起身,像是知道了她的打算。
“走吗?”
戚璃柔声问,兰羡尔瞧一眼云恕,幸灾乐祸一般笑道:
“当然。”
哐当!
金门脆响,两人默契地走出去,留下云恕,并给阁间上了个完完整整地封印。
云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