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哂笑着,暗想着这夜非来果真识相,以为他不愿参与这档子事,便找借口走了,但,他可真没这种脑子。
火狱中,两方红袍战将正在对峙中。
围在火狱门口的一众却吓得不敢抬头,只像个墩子似的杵在那里,仿佛决心要做人肉墙一般,而对面正是刚刚赶来的夜非来一众。
“夜将军,小的不敢冒犯,可是玄玉殿下他……”
“是啊,夜将军……”
几个看狱人哆哆嗦嗦地弓着身子,底气不足道,有几个额上已经冒出了冷汗,眼珠子不停乱晃,简直欲哭无泪。
而对面,那身材魁梧高大的夜非来丝毫不动容,微暗的肤色搭上充血的双眸,更呈出凶相来,横眉冷眼盯着对面,瞬间失去耐心,吼道:
“瞎了狗眼!连我也敢拦?”
几个看守被吓得腿软,身体打颤,头都要低到地底下去,夜非来看的火气蹿升,一脚踹飞两个,手底下人立马上前,扫除前面挡着的看守。
黑色的玄铁门缓缓张开,里面是炽烈猩红的天地,焰流喷涌,浇着黑石,冒出层层热气,焦灼的热浪扑满而来,窒息的之感像是无形的手,扼住人的咽喉。
火红的圆台上,带着金色镣铐的女孩安安静静抬起头来,墨黑的长发下掩着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直直注视着涌进来的一众红衣。
“谁来都没用,见了玄玉殿下,我自然会说。”
女孩了无生气地重复道,只瞥一眼铁门处乌泱泱的人头,便垂下眸子,颇为失望一般。
突然,一阵凶戾的气息袭来,高大魁梧的身影将她笼罩住,眼前红袍闪过,接着,便有一只铁钳一般的手,死死捉着她的脖子,身体发出“咯咯”的叫声,像是宣告死亡的逼近。
她被抓的几乎断气,无意识的挣扎中,只听见金色的镣铐在铃铃作响,耳边传来一句暴喝:
“你苟且偷生的杂种!也配谈什么条件!”
女孩嘴角扯出一丝痛苦的笑意,说不出一句话来,渐渐地,她放弃挣扎,四肢枯骨般垂着,安静得可怕。
她闭上了眼,却没有要死的样子,却像是在等待什么。
忽然,身后的高大厚重的黑铁门旁,传来一阵骚动,接着,便是刀剑碰撞的打斗声。
闻声,夜非来没有转过头,脊背僵直在原地,怒睁的双眼正对上面前的女孩突然张开的眼睛,那双杏仁眼中,充斥着难以抑制的欣喜,却又被压制下去,终究变成一滩死水一般的安静。
身后传来那年轻又嚣张,跋扈乃至于威胁般的声音:
“夜将军难道不知道,这是我的犯人?”
铁门将开,一众红衣战袍飞速涌入,面色冷峻,嘶哑的火焰瞬间泄了气,乌泱泱的人头攒动被破开一条口子。
刀剑交磨声中,他疾步走进来。
那是被称为天赋英才的少年,恣意骄纵写在那张脸上,张扬得让人难以忽视,红色锦袍带起火星子,焰光瞬间滞为苍白的气,眸里不掺丝毫心机,却炽热得像是朝阳。
“还不放手么?”
这个少年向来不屑于隐藏自己的情绪,无论对谁,此刻,他也一样,这直勾勾的注视与质问,便是最好的警告与威胁。
夜非来垂在衣袍边的手攥得更紧,像是在无形中捏断了面前这女孩的脖子,喉结动了动,终归是将手松开,一阵沉闷的落地声交杂着镣铐的脆响回荡在火狱之中,惊跑了乱窜的流焰。
“我敬你是长辈,这次且罢,今后,若是让我知道,你敢忤逆我的命令,负日大殿便不再有你的位置。”
夜玄玉喝道,字字铿锵,诛的是在场所有夜临手底下人的心,夜非来猛地一震,高大的身体竟看起来有些落寞。
“殿下……”
这两个字低得隐忍,近乎咬牙切齿,夜玄玉置若罔闻一般径自走向前,一步一句道:
“第一,记着你的位置,我乃负日大殿座上殿下,你怎敢忤逆我?”
“不敢……”
夜非来低声道,声音像是从嗓子里挤出一般的沙哑。
“第二,紫烈战场罪人已除尽,别再把斩草除根这种东西挂在嘴边,根本威胁不了我的东西,何须杀了它?”
他走到低着头的夜非来身侧,蔑着眼眸道:
“明白了吗?”
“是……”
周遭只剩噤声,众人难以置信,那身经百战,在云荒少殿手下风光无限的夜将军,现在却不敢露出半点脾气,任人数落。
万般寂静之下,夜玄玉点了点头,瞥一眼伏在一旁的女孩:“你想去金银台?”
*
夜非来走了之后,金阁之中的气氛越发诡异起来,阁主赶紧让底下人继续忙活,抬起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
阁楼上空,戚璃本坐在桌边,垂眸静待兰羡尔如何把这里搅得风生水起,却听见一阵轻轻的敲门声,微微皱眉。
抬起头,再次细听,不是这阁间,他想。
另一个阁间口,领头的姑娘们乖顺地垂眸等待开门,白皙的双颊泛出娇羞的红,掩不住盈盈笑意,藏不住少女心思,手里捧着玉盘,上面放的是和夜非来盘里一样的小金殿。
忽然,门开了。
侍女们展露最甜美的笑颜抬起头来,明眸皓齿,含情脉脉,透着不可细说的柔软,任哪个男人看了都不能不动容,对于来开门的柳漾来说,亦是如此,于是,他光明正大地愣住。
个个貌似天仙,他不禁感叹,只是,姑娘们却未有这样的感叹,有几个胆大的还探着头,在屋里瞥了一圈,发觉没人后,比起疑惑,她们更多的是失落,天大的失落。
“少……少殿下他……”
领头的姑娘反应快,立马又回归婉约的姿态,却掩不住眼睛里的失落,柳漾见状,不得不感叹天道不公,手指了下那扇敞开的金窗,挑挑眉道:
“喏,跳下去了。”
侍女们:……
此刻的兰羡尔:……
在她活生生的注视下,侍从们麻利地在她旁边摆好了桌席,不久之后,战泽西落座。
“战少殿,真是阴魂不散啊?”
兰羡尔向后靠去,看着高台上,恹恹道,耳右侧传来他平静清冷的答声:
“谬赞。”
“这里的女子容颜身段皆是一绝,少殿下这纵身一跃,便是隔了风月,如此清心寡欲,真叫人敬佩。”
兰羡尔打趣道,不知怎的来了兴致,硬是想找到战泽西,这种标准的正人君子的不齿之处,本以为这样的调侃下,战泽西至少也会变一变脸色,瞪她一眼,没想到,他只端坐在席间,眸光平平,波澜不惊。
“还是谬赞。”
他转过头来,盯上兰羡尔狡黠又像是跃动着星火的眸,一本正经道。
“……”
无趣,真是无趣,兰羡尔心想。
“咳咳……”
一声干咳,咳开了两人僵持的视线,柳漾低着头,装作漫不经心地走向战泽西,但在他心里已经骂了战泽西不知多少遍。
浪费啊,那些美人的展颜一笑,可比这宝物要稀罕不知多少倍,可战泽西却看都没看,直接跳下来,白瞎了美人的青睐与期许。
这场宝物之争进行地格外顺利,两人一来一往,几个几个地往上加金殿,看的围观的人,乃至阁主都不禁唏嘘,瞪着眼珠子,看着快被摆满一盘的小金殿,金辉熠熠,闪着不可多得的光色。
柳漾看着岿然不动的战泽西,仿佛那掷出去的金殿不是钱而是玩物一般,再次感叹天道不公,顺手掐自己一把,确信这不是梦后,看向战泽西,脑子里冒出千言万语。
这是金殿啊!一整座的那种,战泽西,你清醒一点!
“多……多少了?”
阁主战战兢兢地问旁边的侍女,侍女从错愕中缓过神来,连气息都不稳了,忙答道:
“七……十五座!”
侍女几乎失声喊出,阁主不知是喜是惊,猛地抬起头,看向那离火面具,珠光宝气中,圣洁的银白色冷光映着高贵,独树一帜。
这一边,两人在多双眼睛紧紧注视下,面无表情地继续加着金殿。
“八……八十。”
在战泽西的眼神逼迫下,柳漾几乎是带着哭腔喊出这个数字,却连想想都觉得肉疼,饶是他战泽西声名远扬,家财万贯,也不带这么祸祸的。
万众瞩目中,兰羡尔恹恹一笑,指尖在金椅边上轻敲着,泛起微微红色。
她抿嘴轻笑,偌大的金阁中滞留的只有诡异的安静,敲金椅的发出的声响悠然回荡在阁楼中。
阁间中,金窗旁的戚璃柔婉一笑,他知道,兰羡尔这丫头玩够了。
“我放弃。”
一声清越回荡着,却让所有人提着的一口气都松了下来。
八十座金殿,算是给你个天大的教训,兰羡尔得逞一笑,站起来,瞥一眼旁边依旧波澜不惊的银袍少年,假惺惺地轻“啧”一声,像是极其惋惜似的。
转过身,浓重的笑意在她脸上晕染开来,喜上眉梢。
“等等。”
战泽西沉声道,兰羡尔感觉背后射来灼灼视线,脸上的笑意微微一滞,暗想道,这可怪不到我头上,知道我是故意的还不收手,笨的可就是你了,还未转过身去,便听见战泽西道:
“再加二十座金殿。”
“什……什么!”
“这!”
“少殿下?!”
最后一句是柳漾心痛欲死的呼声。
阁主闻言,险些跌坐过去,历来只有嫌贵的,怎么这财大气粗的天泽少殿还嫌便宜?他扶着胖乎乎的身体,甩了甩头,不敢置信问道:
“少殿下……您……”
战泽西依旧端坐在席间,清冷的眸光为那捉摸不透的少年,再镀上一层冰。
兰羡尔定定站在原地,不知为何,心上有些慌乱,不知是不是背后那道冰刀一般的视线,刺得她背心发寒。
接着,她背后,那精致却冷峻的樱色薄唇一张一合,清晰不已的几个字定定落入耳内,回荡于金阁之间:
“统共一百座金殿的名字,我买下了。”
“!!!!!”
满座唏嘘,众人哗然,却未淹没那清冷不起波澜的声音:
“都叫,羡尔阁。”
兰羡尔怔住,骤然回头,撞上一对极其漂亮的冰色双眸,眼里碎光流转,像是含着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