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纪府格外热闹。
红绸交织,杯酒交错,人来人往,笑声盈盈,好不热闹。
真心祝愿今日的主角——兵部侍郎纪景澈的不乏人在,但也有许多人笑意并未达心里。
这事新皇登基几个月来,京城里最大的一场喜事了。
虽然总算是给阴霾笼罩了数月的京都添了几分色彩,但这事儿总让人觉得有几分不自在。
纪景澈,如今可是新皇面前的红人。
曾经伴随新皇出生入死,勤王有功,虽然年纪轻轻,却前途不可限量,过个一两年,便是兵部尚书也是做得。
可是今日他偏偏娶的,是安国公府的三小姐。
这位三小姐也没什么不好,但是当初三小姐退了他的婚,转嫁给吕相那事可是闹得风风火火。
而且这位三小姐,丞相夫人当了没两年就和离了,纪景澈如今还愿意娶二嫁之身的这位三小姐,也不知道是用情至深,还是另有图谋。
毕竟安国公可是位举足轻重的国公爷,手上虽无实权,但在士族之中声望不小。
而且安国公虽然当初没有参与立储一事,但他的两位公子可参与了。
大公子是如今新皇的支持者,没什么问题。
可那位二公子可是前太子的拥护者,背地里也使了些手段,做了不少的事。
纪景澈同这位三小姐的婚事,还是请到了圣旨的,实在是让群臣捉摸不透这位新皇的态度。
毕竟这几个月京都里的腥风血雨不少,人人自危,就怕同前太子的人扯上牵连,殃及自己。
可这位新皇面前的红人,纪景澈,还上赶着踏入安国公那趟浑水,娶得还是从前抛弃了他的女子。
新皇却给足了纪景澈的面子。不仅下了赐婚的旨意,赏赐了不少好东西,今日婚宴还亲临坐镇。
一时纪府那是热闹非凡。
来的宾客一个个表现得比自家喜事临门都高兴。
喧闹一直持续了到了晚上。
新皇离开后,一个个宾客才敢请辞。待到婚宴彻底结束,早已明月高悬了。
……
腊月初八,时值深冬。
纪景澈有几分喝醉了,在小厮引路下,踉跄的穿过园中的一片梅林。
幽香四溢,正是腊梅吐芳好时节。
黄色的小花儿虽不及旁的绚烂,却朵朵压枝,一簇一簇将幽香萦绕府邸。
寒风刺骨,料峭扑面,纪景澈的酒醒了几分。
曾经的纪府,这片园林种的就是些寻常的花草树木,一年四季自有下人打理,他同他的父亲也无心管理这些琐事。
是从什么时候,这里就变成了一片腊梅林了呢?
大抵是五年前吧。
纪景澈突然觉得那仿佛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安国公府的三小姐,那个让年轻时的他魂牵梦萦的女子。
曾经的辗转反侧,曾经的求之不得,曾经的痛彻心扉,一切历历在目。
穿过梅林的前方不远处,就是他们的新房。
呵,现如今,她不也还是我的纪夫人吗?
纪景澈的嘴角上扬的凉薄。
刚刚的婚宴,在外人面前他自己当然也是表现的格外喜悦。
只是这喜悦下的几分无奈,几分自嘲,如今才敢露出来。
……
头脑还有几分昏沉,却是最终还是来到了新房前。
到处贴满了的囍字,盖满了的红色,在微弱的烛光下透着几分死寂。
纪景澈除了新皇,没什么好友。族中也无多少兄弟姐妹,唯有的几位也极少往来。
一时之间,竟是连闹洞房的人都没有。
“吱——”
伴随着轻微的声音,纪景澈终于推开了扣紧了的门。
小厮和侍婢在纪景澈推开门那一刻就懂事的默默离开了。
礼教的姑姑本来上前还想嘱咐几句,却也被纪景澈挥手叫退下了。
曾经的安国公府三小姐,曾经的丞相夫人,如今的纪夫人,就盖着红盖头端端正正的坐在床前。
居高临下,审视着这个端庄的女子,纪景澈突然想起,这不是他曾经想象中的画面。
少时每每想到自己同她的洞房花烛夜,都是充满着期待与窘迫。
在他的想象中,她应该是懒洋洋的模样;是不拘一格的模样;是随心所欲,自由自在的模样。
该是吃着零嘴夜宵的模样;是轻鼾深眠的模样;是披头散发,赤脚轻衣的模样。
绝不是现在衣冠齐整,端端正正的模样……
“纪大人迟迟不肯下一步动作,难道是我还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吗?”张筠悦开口了。
张筠悦实在是忍不住了。
几斤重的发冠和喜帕压在头顶一天了,脖子早就不堪重负了,她只想快些结束这一切。
熟悉的声音拉回来纪景澈走远的思绪。
眼前一黑,看着这一切,宽广袖下的手逐渐握紧,心跳终于加快了几分。
是了,这一切终究还是实现了,不是年轻少年的美梦了。
她或许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她了,自己或许也不是从前的自己了。
纪景澈上前小心翼翼的揭开了喜帕,就看到了那个眉目如初,眼泛星光的熟悉面容。
如今在盛装和妇人发髻的加持下,更是褪去了几分幼稚,平添几分妩媚成熟。
纪景澈呼吸一促。
还未得静静欣赏几分,缺被张筠悦打破了。
她主动起身端起了酒杯,将顺手的一杯递给了纪景澈。
“来,早些完事早些休息吧。”
说完便将酒杯塞到还有几分木讷的纪景澈手里,主动穿过他的臂弯,自顾自的将合卺酒一饮而尽。
然后更是极为迅速的自顾自完成了后面其他的礼仪。
纪景澈如提线木偶一般被张筠悦摆弄了几番还是不明所以,待到他反应过来,不由得就有几分怒火中烧。
她所谓的休息,自然是她要休息了,那么自己就该走了。
将还有几分僵硬的手里的合卺酒饮下,满口苦涩。
“如今礼也毕了,不知道纪大人是否还有旁的事?”张筠悦兀的出口问道。
闻之,纪景澈心底冷笑。
这么迫不及待的赶他走。
慢条斯理的放下酒杯,摆弄着器具,从容的道:“旁的事……容我想想。”
张筠悦不由得皱了皱眉,今日折腾了一天,她确实是有几分累了。
便出口道:“想来纪大人应该也没什么旁的事了,还请早些回房休息吧。”
逐客令下的明明白白。
竟是一句多余的话都懒得同自己说吗?
纪景澈感觉呼吸一窒,心不由得抽痛了几分,原来自己还是会为了她的一举一动跌宕起伏吗?
可她……
纪景澈逐渐为自己的“不争气”发怒。
袖下的手逐渐握拳,指节越发用力,青筋鼓起。然而纪景澈表面仍是面色不改,从容不迫。
自己不应该是这样的。
“不曾想夫人对这些事这般熟练,一时倒叫我不知所措。”
纪景澈语气中的讥讽显而易见,轻蔑一笑,继续道:“也是,夫人毕竟曾经在吕相府里经历过一次,二者,大抵都是差不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