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琴看着我,笑意陡盛,仿佛明明月色,浸染夜空。那瞬间的光彩逼人,竟让我萌生了些自惭形秽的感觉。长琴含笑:“丫头今日是来兴师问罪的。”
我收了笑意,淡淡地说:“不错。”
长琴微微垂了垂眼眸,双睫如蝶翼般轻颤,良久,苦笑一声:“雪神娘娘这是怀疑我别有居心了。”
“谁说我怀疑你别有居心了?”看着他一派凄惨的模样,这句话没过脑子,脱口而出。
说出去后我才后悔了。我这番造势,不过是为了形成威压,令其就范。但是这没过脑的一句话,好像是在急着辩解什么,把方才营造的好氛围全给破坏了,这不禁让我有些懊恼。我深吸一口气,抬头,直视着长琴:“我并没有怀疑你别有居心,我只是想听一句实话。”
长琴与我对视了片刻,嘴角忽而绽开笑意:“我确实掌握了一些东西。而且,我也基本推测出了那个居心不轨的神仙是谁。”
我不语,等着他的下文。长琴继续说道:“早在四千年前,东华就怀疑神界出了内鬼,我便与他一同追查。四千年间,我们收集到的线索不多,但所有线索都指向魔界。我与东华便在四处布下眼线,希望从中找出蛛丝马迹。这也是为什么我能发现花界的异样。这一次花神历劫,我与东华换了一种思路,从神界排查。我发现,这桩桩件件,最后获益最多的,竟然是天帝。莫奇当年与天帝有一段情史,你可知?”
我点点头:“据说,魇魔之所以入魔,就是因为天帝。”
长琴道:“是因天帝不错,但入魔的不一定是她。”
我不觉一怔。长琴缓缓道:“东华收集了些卷宗给我看。我有一种猜测。我想,是否可能是天帝邪气侵体,莫奇为了救天帝,甘心以自己为引,消耗修为,将魔气引入体内……呵,这种猜测可是有些大胆?”
我看着他:“你怀疑莫奇,派人监视她。所以那次我遇险,你能及时赶到。你之所以能破梦魇幻境,也是因为早有准备。”
长琴颔首。我咬了咬下唇:“那么……长琴,你为何从未跟我坦白?”
长琴眼眸微敛:“我不希望你涉身险境。”
我苦笑一声:“原来我在你眼里就是一个需要人保护的小女子?长琴,我有能力与你并肩作战。我不喜欢永远被人保护的感觉,这让我觉得自己很没用。”
长琴似乎想说什么,久久,哑然一笑。我沉默了片刻,道:“魇魔说我神识不全,你知道为什么对吗?你与魇魔究竟是什么关系?”
长琴的脸色有些发白,他的笑意很苦,就像我以前喝的莲子汤一样:“抱歉。我不想说。”
“到现在,你还要瞒着我吗?”我闭上眼睛,压住眼中的阴翳。良久,我终于鼓起勇气问出最开始就想问,却一直没敢问的问题:“长琴,纯狐萱的事你知道对吗?你猜到了这次槿年会遭遇刺杀,对吗?”
长琴吐了口气,说的话让我心底发凉:“对。我知道。而且这次若非紫微出手,她的处境会很危险。”
“你……打算救她吗?”
“不打算。在我与东华的计划里,花神是引蛇出洞的诱饵。天帝的地位根基难以撼动。我们需要一个契机。花神遇刺就是一个很好的契机,而纯狐萱狐君爱姬的身份就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到时东华就可以以神界鱼龙混杂为由,提出让神界重新洗盘的建议。这样我们就可以借机探查天帝的虚实。”
“契机?”我不禁笑出了声,“太子殿下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可你有没有想过,花神一死,花界又当如何自处?你肯定会觉得再寻一个便是。但槿年就是槿年,不是你们可以随随便便牺牲的物件!长琴,槿年是我的朋友,最好的朋友。你可以不在乎她的生死,可是我不行。我没你那么冷血,不可能把所有人都当成自己的棋子!”
“这件事花神知道。必要之时,她愿意献身。”
我愣了愣:“原来这都是你们计划好的,只有我不知道。”
“瞒了你,对不住。”
我自嘲地笑笑:“长琴,你可曾信任过我?”
长琴默了默,良久,方道:“我从未不信你。”
我一挑眉,笑了:“你一面对我隐瞒,一面说信我。长琴,你觉得这些话,我能信吗?”
长琴一笑:“那你呢?你不是也时时防备着我吗?你可曾让我靠近过?”
我看着他,深吸一口气,浅浅一笑:“看来,我们谁也没信任过谁是吗?”我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透过窗子,看向远处:“长琴,我喜欢你。”
长琴的身子及不可见地一颤。我笑了笑:“但我又不敢喜欢你。你身上有太多是我看不透的。我以为日子长了,我会看清的。可你连接近真相的机会也不给我。长琴,我想要的爱情是建立在坦诚与尊重上的。你保护我,帮助我,纵容我,我都知道。但你从未信任过我。我瑶姬喜欢一个人,就是想与他并肩站在一起,无论风刀霜剑,我都不怕。我不想躲在谁的背后,也不喜欢隐瞒和欺骗。我更反感,有人利用我在乎的人。”
一字一顿,掷地有声。我看见长琴眼中情绪的翻涌。我微微一笑:“既然我们之间都没有信任,那么,到此为止吧。”
长琴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我站起身,释然一笑:“我说,往事已成往,那么,不管以前发生了什么,都让它们过去吧。从今往后,你我对面不识,相逢陌路。你依旧是火神太子,我依旧是巫山雪神。你我,到此为止吧。如此,谁也别给谁留下念想。”
长琴眼中的情绪很复杂:“你真要这般绝情?”
我逼视着他:“那你告诉我,你与魇魔究竟有怎样的秘密。”
长琴别过了视线,沉默下去。我冷“呵”一声,转身离去。
“瑶姬。”身后响起他的声音。我脚步一顿,但只一瞬,我又向前走去,再没停下。因为我知道,一旦停下,我就再不能狠心离开。
道不同,不相为谋。有时候,我觉得长琴的处事原则太过冰冷,冰冷得让我心悸。或许,从一开始,我与他就不是一路人,那么,我们便注定了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