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头又开始痛了。
叔叔们曾经骗我说,我的这个头痛是个老毛病了,小时候翻跟头,在一棵老芙蓉树精身上撞坏了脑子。
至于为什么说他们是骗我的,那是因为我还不傻,活了十几万年的几个大男人,居然连这么劣质的谎话都能编得出来,我都替他们不好意思。
至于,为什么他们要骗我,我想,那不过是因为他们也不知道罢了。
等等,他们,他们是真的不知道么?还是......
那么涂拾突然的到来又意味着什么?
我对这个“三年”仍尚有执念。
倘若真有这样一个三年,那三年前的我是谁?在哪里?做了什么事?我曾经是不是真的认识这些人,是不是真的同他们有过什么。
这些想法在我心中盘旋,莫名熟悉的感觉,有些甜甜的,又有些痛痛的。
不想忆起,却又像是有什么拉着我一般将我拽入一个无尽的深渊。
几人说话的声音减小,耳鸣声不绝于耳。
我几欲晕倒,便也管不得那么多,使了个瞬行诀,将自己送回了家。
二楼,花香怡人,我渐渐睡去,迷糊间,隐约看见个人,一身白衣,眉目清雅,温柔的笑容里似有阳光,好像小白,但小白却从未对我如此笑过······
突然前面出现了一点光亮,我擦擦脸上的泪,爬起来,巡着那点亮光走去,不知走了多久,我终于靠近了那光明。
那是一位身形纤长的白衣公子。
公子背对着我,不能看见容貌,伟岸的背影却给了我莫名的安全感。
蓦地,公子转过身,将我的手缓缓拉起:“雪儿,跟我走吧,我给你一辈子。”
我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孔,缓缓伸出手来,如若是他,我愿意和他走。
他拉着我的手来到一大片森林里,突然神色骤急:“快跑!”
“我该去哪?”我看着他的眼睛。
“一个安全的地方,我答应你,我会平平安安地去找你。快走!”
我刚转过身,便有一对冷箭射来,小白为我挡了箭倒在血泊中。
茫茫黑暗中,我痛哭,却没有人再回答我......我只能不停的走啊走,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不晓得前路几何,亦不知小白说的安全的地方是哪里。
我走了许久许久即使身心俱疲也不敢停下来......
“小幺?”
冥冥中听得耳边有人换我。
我睁开眼,明晃晃的一片白光刺得我睁不开眼睛,直到鼻尖又嗅到丝丝缕缕的花香,才晓得方才一切都是做梦。
大梦一场,如重生一般。
“小幺?”
视线渐渐清晰,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涂拾那张满是担忧的眸子。
“小幺,怎么样了?现下感觉如何?”关切的语气传来,一双温热的大手反复揉搓我手上的冰凉。
万幸,有四叔在,心中暖流涌动。
“四叔。”我话语间气若游丝,丝毫使不上什么力气。
“头痛?头痛便什么也不要想了。瞧你出的这些汗,想是被梦魇着了吧。”涂拾用帕子将我额头的汗珠细细擦净,一阵清风吹来,夹杂着花香,使我整个人清醒许多。
“我睡了几日?”
“整整昏睡了三个日夜,当下是第四个清晨,你可真能睡!”
涂拾扭过身去在铜盆里清洗布子。
从前在镇子里,我家就是那大户人家,地位莫名地高不说,还前前后后婢女侍从一大群,我这几个叔叔十几万年来闲得都快冒烟了,何曾做过这种洗洗涮涮的活儿。
我瞅着涂拾连洗个布子都无甚头绪的样子,也确实是有些下不去眼了。
我环顾四周,只我和涂拾二人,心下不觉有些凄凉······
“四叔,他们呢?”许是没话说了,我糯糯地问了这么一句。
“他们?谁?”
我心下倏然一惊。仿佛,刚刚那一瞬间,我的心里好像是在想着小白的。
他?我为什么会想他?而且是第一反应。
“还能有谁?”收起思绪,我弱弱开口。
“小白?”涂拾狐疑地眯起眼睛。
“没,没啊,白什么白?谁?”被猜中了心思,我一时间竟有些语无伦次。
“嗯?”涂拾将脸凑上前,直直地盯着我,眯起的眼缝儿里冒着精光:“那你说是谁?”
“就是,布,布偶、孟塔、小黑和,和小白他们呀!”对,把小白放在最后,显示一下我对他不大在意之情。
“各回各家了。”果然此招甚妙,只见涂拾收起表情,又变回先前的模样,贤惠地转过身去涮布子去了。
“小布偶也回家了?”我蹙眉:“小布偶从来是以四海为家,你说她回家,是回哪里去?”
“这个,额,我也不清楚,就是跟孟塔他们走了。”
“跟孟塔?她向来和孟塔合不来······”
“我说走了就是走了,你这大病初愈,刚转好些提他们作甚,莫不是还想晕倒一次?”我一句话没说完,涂拾却突然间来了火气,冲我说话的语气间愣是恼了几分。
我望着他,不知如何是好。
半晌,又忍不住糯糯地开口:“那小白呢?他好像,好像同他们不是很熟......”
“放心,死不了,你还是关心关心自己的身体吧!”还是恼恼的语气,只不过这次涂拾却是不肖于扭头看我了。
阳光盛浓,我在被子里闷了一身湿漉漉的汗气,有些不大舒服,此时此刻全仰仗着涂拾大人侍候我,该卖个乖才是。
“多谢四叔叔三日来衣不解带的细心照顾~”我满眼笑意地看着涂拾,不料却换来他一个大大白眼。
“安安!安安!你醒啦!”
我抬头,见来人正是我方才担心许久的布偶姑娘,布偶姑娘衣衫褴褛,大步流星地向我走来。
“安安,你可不知哩,你昏迷的这几日,楼下的气氛是真的不得了啊。”
“怎么不得了法?”
通常,听布偶复述个事件啥的总是需要一段很漫长的时间,如果将她的这方面本事用两个词形容一下,我想,“从头说起”和“说来话长”这两个词再适合不过了。
我合上眼睛,准备好平心静气地听布偶娓娓道来。
见得到我的默认,兴致勃勃的某人,呼哧一下倚坐在我窗边:“就是······”
“咳。”
“涂拾你瞪着我做什么?展示你眼睛比我大些么?”布偶瞥了眼一旁对她百般使眼色的涂拾,一脸嫌弃。
我没忍住“噗”的一声笑出声来。
我猜涂拾定是想暗示她什么,又或者布偶即将要讲的这个故事不大当讲。
这更加加重了我的好奇心。
“四叔,让她说罢,我正愁没有乐子打发时间呢!”
布偶白了涂拾一眼,不理会他,有时候,我真是佩服布偶的这几份魄力,竟然视我四叔为虚设:“我同你说,楼下的几个人可是不得了啊~”
“哪几个人?”
“就孟塔、小白、小黑呀,他们三个脸色一个比一个臭,更奇怪的是,我感觉他们以前似乎认识,但是看到小白那单纯的眼神,又觉得不像是。”布偶啧啧两声,陷入了思考当中:“小安安,我又忍不住想一探究竟了,我的眼睛告诉我,他们之间有故事。”
“涂拾,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我问涂拾。
涂拾别过脸,不说话。
“有什么事情不能同我讲?”我拉拉他的袖口。
涂拾被我磨得有些牙痒痒,可能是瞧着我还虚弱,不大舍得打我,只得叹了口气,道:“这事情,的的确确与你有些关系,但如今你既然已经忘记了,就说明有些事情你不该记得;曾经忘记了,便说明如今记起也无甚好处。便如此吧,放宽心,你会有崭新的生活。”
这回答颇有些敷衍,我不大满意,无奈之余,我只得扭头对布偶说:“他们走了?”
“三人不知讲了些什么,孟塔似是气急了,抱着小咕噜扭头便走了。现下小白小黑公子二人似还在堂下坐着呢~都坐了好几天了~”
禁不住心下好奇,我继续问道:“那小黑是什么人?”
布偶想了想摇头:“不知道,只瞧得出那三个人关系不大融洽。”
听罢,我抬眼看了看涂拾,看着涂拾这几天那一幕幕怪异的神情,一个大胆的猜测自我心底滋长开来。
日子过了许久,我的头疼病养的差不多了,这些日子,涂拾早出晚归,回来时,总能给我弄些五颜六色的汤汤水水,美其名曰:“救命良药”。好在,我将那些五颜六色一股脑喝下之后,并没什么副作用,几日以来,头痛病便不怎么再犯了。
在这几日里,我惊喜地发现,小布偶着实是个有才的,每日都能找到各种理由,与我家涂拾兄大战三百回合,涂拾那摇曳多姿的仙人风骨,无欲无求的佛系之姿,总是能被她气得跳脚,她小小的一只十分接地气,斗起嘴来,奇词怪句,上窜下跳,甚是有趣。
人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在我看来,小布偶颇有一人便可独揽大局之势。
我将躺椅移至窗前,一来看看熙熙攘攘的大街,二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待我筋疲力竭地将躺椅安放妥当,又美滋滋地躺上去后,却感受到事实令我不大如意,大街上的吵闹声震得我头痛欲裂,头顶火辣辣的太阳考的我皮肤冒油。
想来,夏天也不尽是好处。
我是个好玩的,自从知道了金银的作用,我便染上了挥金如土的恶习。
其实是这样的,孟塔将我的咕噜撸去这许多日子,我家咕噜不负众望深得宠爱。好,那么,包养就要有个包养的样子,孟塔除了医术上得了台面之外,那家财万贯的程度在我知晓的这一亩八分地儿里也是“敢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的,但偏偏这个人又上赶着送钱来给花,又说认识小白公子,又说认识我,又说认识我三叔的。
故,未开工这几日,我们这一大串子人,吃他的喝他的,也成了习惯。
如此想来,咕噜怕是短期内要不回了。
民间有句话说的好: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再说,咕噜在他们家,也是去享福的,如此想来,既不算咕噜吃亏,我们也得了便宜。
这日,且说这日,阳光很温柔。
我在屋子里转转瞧瞧,发现涂拾不在。
正是出去玩的好日子。我花了好长的一段时间打扮自己。
今日我心情极好,又难得能跑出去玩,自然是极愿意打扮自己的。
一番整理之后,我看着铜镜中明艳不可方物的自己,厚脸皮地很是激动。
但就在我刚走出门口的时候,遇见了一个关系实在是不如何的老熟人。
“终于见到你了。”来人正是东方夜。
我吓了一个激灵:仅仅一月有余未见,他竟然变了样子,眼眶深陷犯黑,肤色惨白。
“你这是怎么了?”
东方夜发觉我的目光所向,伸出他瘦得皮包骨的右手摸了摸脸颊,而后才不好意思的说:“没事。”
“看你的样子这不是小事,是生病了吗?赶紧回家休息休息吧!”
他听了我的话,一怔,而后神色间颇有慌张:“不可,我等你等了许久。”
他这句一话,让我心里泛起了嘀咕。等我?等我做什么。我扬起头,向他问道:“为什么等我?”
他抿了抿唇,嘴唇上一条粉红色裂纹被他抿了嘴里。
我蹙起了眉头,心里替他想象起血腥味在嘴里蔓延的味道,忍不住啧了啧嘴。
“那我走了。”
“别,别。”东方夜有些着急,说着,便要伸出手来抓我的衣袖。
我吓得一个激灵跳开。
“我只是想见见你,近日父皇因为我自作主张休妻一事禁了我的足,手头的公事也卸下了大半。”
“所以呢,就将心思打到了我这里?”从前我饱览群书之时,略有见闻,大致此乃苦肉之计。
“暮暮,你要知道,我心里一直都有你。”
我有些想笑:“你心里的不是那叫静儿的姑娘吗?现在跑到我这里这样说。如此违心的话你都能说出来不会心痛的吗?”
他再次扯住我的衣袖欲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