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许久,并不见凤家人过来,隔壁的邻居却按捺不住寂寞串门来了。
龙嗒一进屋就十分热络地同在座的各位点头微笑逐一问了声好。然后就自顾自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吧唧吧唧地吃上了点心。
涂拾实在看不上他,继忍了又忍,然忍无可忍之后,出声了:“你小子能不能讲点道德?你能不能回你自己那里吃?真是的,你说你要吃就吃呗,还吧唧嘴。”
一旁吃得正满心圆满的龙嗒神君,抬了抬头,冲涂拾扬了扬手中的点心:“您还别说哈,到底是救命恩人的待遇,我那儿什么都没有,别说吃的了,连口喝的都没有。您要是能留我在这吃,对于吧唧嘴这件事,我下次再注意注意。”
涂拾这人哪都好,可这辈子败就败在吃软不吃硬这点上,从前我用着十分得心应手,如今被别人用得上了,我还有些觉得心中不舒服了。
眼见涂拾的态度软活下来,又听他道:“吃吧吃吧,真是的。”冲龙嗒甩了个白眼后,侧了侧身,从另一旁的果盘中拿出了一个柑橘剥了皮,分成两半给毕歌递了一半。
果然,人与人的相处,就怕投其所好。只要把人哄明白了,其他的事都好办了。
然而龙嗒此人并不是那本分的,惯是最会蹬鼻子上脸的那一类。
眼瞧着他将自己身旁的那一盘水果默默地吃完了之后,嘴上就更忙叨了起来。
“唉,我说,你们等什么呢?”
……
无人应答。
“各位长辈,我不是那无赖,通常搭个话也要有个回应,是吧?”
……
“暮暮,你替我说两句话呀!”
我白了他一眼:“你不吃了?”
他眨巴眨巴眼:“哎,你说说嘛,我还真不知道。”
……
“唉,我说,你们要是等小白的话,可得且等着了。”
毕歌抬起头看着他,张了张嘴欲问些什么,门口却传来小厮的通报声:栖风神君到了,正在门外候着。
龙嗒摊了摊手:“打脸了。”
我怔了怔,涂拾冲我做了一个安心的手势。
二叔冲着门外喊了声:“进来吧。”
“栖风多谢各位神君救命之恩~”紧接着的,就是双膝一曲跪下了。
眼瞅着小白咚咚地磕了两个,待将将要磕第三个时,二叔却是急急地跳开了。离着老远,转了转眼珠:“许些年前,蓬山老祖圆寂,我去观礼,远远见他那大儿子杵在前头冲着他爹生前的衣袍重重地磕头如捣蒜来着,想来如今这世道是时兴磕头报恩来着,磕得越多越好?”
一番话说得几人面面相觑。
半晌,只听得栖风他爷爷颤颤巍巍地上前一步拱手道:“神君救命之恩实属大恩一桩,让栖风小小磕几个头算不得什么。”
二叔摆摆手:“去去去,磕头什么的便算了。救命之恩什么的做些旁的事来偿罢。”
半晌,他爷爷道:“也好,也好。”
二叔又摆摆手:“这小子同我还有些账要算,这回他便跟我们一同走吧。”
我心下默默的给二叔竖起了大拇指。
“这......”他爷爷有些踌躇.
“怎么?我既救了他,还会再弄死他不成?”二叔挑眉看着他,以救命之恩施压。
老头精分地很,又掂量了半晌才同意。
不曾想,他爷爷同意了,到了小白那里却卡住了。
小白愣在原地,表情有些为难。
看着二叔半晌,拱拱手:“神君见谅,在下还有其他事情。”
被人驳了意见,本该板起脸来的二叔难得地好脾气:“冒昧问一下,是何事呀?”
小白再次为难,又是半晌:“找一个人。”
“何人?或者,是男人还是女人?”二叔一问到底。
踌躇着:“女人。”
毕歌一脸喜色:“你看看她像不像?”
这令我紧张得不敢动弹,待小白将我从上至下打量了一番后,思忖着攥紧了袖子,“我见这位姑娘十分眼熟,也心中亦有别样的感觉,但看这位姑娘衣着华丽,气质非凡,定不是我要找的人。”
“那你要找的姑娘是你什么人?心爱之人吗?”毕歌上前一步,有些着急。
小白点点头又摇摇头,“如果她愿意的话,我想会是。”
我在一旁听着,默默地转身走出门去。
夜晚的风很轻,也很凉。凤府今夜注定热闹,而我注定凄凉。如此,格格不入。
来到自己的住处,将自己的东西打了个包裹,塞进小袋子里头提着。
从前,云游四海是个幌子,如今,倒成了我心中唯一的寄托。
是的,我将小白看得很重,若是未曾恢复记忆的那时还好些,可加上三年前的那一段,再加上知道了小白的苦衷便开始心疼他来。
心动再心疼,再到被遗忘,从来竟不知,这种感情上来时直要人命。
去他娘的命中注定,去他娘的月老红绳,都无甚用处。
尽管他们曾经这般那般地安慰过我,但我自己私下里也偷偷从小破书里面瞧过,一般这种情况下,若非心智异常坚定的人,错过了便就是错过了。
我笑笑,缘分这种东西,兴许从来就没有什么命中注定一说。谁同谁都能过到一块去,谁同谁都能爱得起来。
小白对我也仅此而已。
使了个瞬行诀,心下胡乱想了个不知名的地方,一闪身便冲了出去。
隐约间,我仿佛听到谁的呼唤,像毕歌又像涂拾。
但我没有犹豫,与其窝在他们的羽翼之下,不如出去散散心来的潇洒,也使爱我的人少些忧心。
茫茫然云里雾里地行了一夜,停了下来。
面前是一条崎岖绵长的路,繁花似锦,大路朝天,通向山顶。
正值清晨,山顶上的云雾中隐约见得几十只大鸟盘旋,叫声洪亮,气宇轩昂。
想来这定是哪个仙族的休憩之所。
路很长,我辛辛苦苦走了大半天,一路上遇见了好些车马路人,平常仙门之类,都只有弟子下山,从未得见有百姓上山的。
才将将行至山顶,果然见一大门,金漆白墙,颇有几分仙门之气派。
门口的石阶上,立着四位年岁不大的小仙童,两男两女皆梳着娃娃髻,圆嘟嘟的脸颊上泛着红晕,眼神却十分坚定,目视前方坚定不移。
石阶下,几位素衣百姓正跪在石地上。嘴里还振振有词地说着些什么@
见我走近,四位小仙童皆同我鞠了一躬作揖道:“仙友午好。”
我心下暗叹,老爹那门派在子弟的教习上就差的远了。
环顾四周,心下不禁诧异,如此大的一座仙府,竟也没有个匾额之类。
我上前一步,言笑晏晏:“冒昧问下,这是哪家的仙府?”
一小童也笑道:“仙友客气,此乃药神之府邸。”
不是仙府是神府?还是药神府!
难怪方才一路上山看见许多人,想来都是来求药的。
药神府在这世间是独具威名的。
此名威在,府中无人掌权,无人管事,却风生水起。
药神此人,有是有,但身在何处却无人知晓。
门口守门的小童十分懂礼,神情大气,无一处咄咄逼人。一一将门口众人登记下来,一一安抚后道:“待师尊云游归来,我定将各位所求上报与他,亦会一一安排见面。”
另一小童上前一步笑容和煦:“各位与其在这里枯坐,不如去那边的茶亭休憩一阵儿,师尊心细,早早地便为各位建了亭子,师兄们也早早地备好了凉茶和点心供众位享用。”小童一拂袖子,手指指向处果真坐落了一处雅致大方的小凉亭子。
小童的手在半空中晾了好一会儿,却不见有任何人挪窝,仍旧枯坐在那里。
我抬眼瞧了瞧那不远处的凉亭,新鲜应季的瓜果飘香不止,茶点摆设皆精致非常,最主要的,是那处有一大团布毡子,正铺在一旁长长的长木椅上。
瓜果茶点什么的于我的诱惑不过尔尔,真正让我一不开眼睛的当属那团毡子。
先前伤心欲绝,并无乏意,如今一时间闲适下来,忽觉困顿之意席卷而来。
我直直地盯着那一团毡子,亦步亦趋地走向它。
昏昏欲睡间,我忽地想起,我在睡觉这一方面十分得天独厚,睡多少时长全看心境,若是平常休憩,便是短短的一觉,若是十分得闲,为了睡觉而睡觉,个把月都算是小数了。
如今便是如此,感觉余生无望,须得睡上一段时日才能抚平我心中的伤情,这一睡又不知何时能起。
我掐指为自己估算了一下,约莫着,这一觉许得睡到冬季。现下刚刚入秋,三两个月定是有的。
只是到那时,天寒地冻的,若是我一直睡着,说不好到时会冻成个什么样的冰坨子。
我眯着眼瞧了眼站在大门口处的四个小童,眉眼慈善的样子,不大像是会弃我不顾的小童。
思忖着,渐渐眯着眼睛着了过去。
万万没想到,我这一睡便是睡到了五个月之后。
那日,我正睡着,万万没有想醒来之意,着实是因着不知是谁将门窗开了缝子,引着刺骨的寒风进屋子里来串了个门。
我瑟缩着,想将被子往身上揽一览,不曾想千捞万捞竟是捞了个空。
我打着寒战向门外大喊:“涂拾,给我拿床被子来!”
许久,不见回音。缩了缩手脚,又喊道:“毕歌,给我拿床被子来!”
许久,仍然未见回音,遂猫至墙角,缓了缓语气,温柔道:“二叔,给你侄女拿床被子来嘛,毕竟天气挺冷的,染了风寒可就不妙了,难治不说还容易感染他人。”
“好。”一道雄厚深沉的声音回应了我,听声音,是二叔无疑。
我抿了抿嘴,闭着眼睛冲着空气呲了呲牙。
“要拿哪床?”
“去年开春新做的大厚被子,要两床!”
“好。”
我十分心满意足地听着脚步声渐行渐远,又渐行渐近,心下觉得十分满足,仰着脸等二叔为我盖上温暖的棉被。
不曾想,我等来的竟然是如冰坨般冰凉且沉重的两床大被子,拍在身上时,压得反胃,吓得我一个机灵从床上坐了起来。
二叔满目笑意:“醒啦?”
“本来还能睡一会的。”我有些埋怨他。但目光却被他身上的一身行头给吸引了。
二叔平日里,是个正经的不能在正经的人,素常只喜穿月白同银灰色的衣裳,如今却是从里到外深深浅浅地穿了一身粉红。
这一身粉红,不仅衬得他年岁小了千余岁,且衬托出他那平日里不大出挑的英俊相貌来。
我托着二叔的脸打量他:“你果真是我二叔吗?”
“不然呢?”
“你这身......”我啧了啧舌:“我二婶可是知晓?”
“出自她手,怎能不晓?”
“她这是......”
二叔轻笑一声,道:“你二婶头些日子从涂拾嘴里知晓了你同小白的那段前后因果,心下有所感悟,顿时毛瑟大开地同我感慨出:二人相爱不易相守更难这类的精辟言语,更是一改往日平静淡雅的性子,同我十分热情起来,如此情境下,她为我做了这一身衣裳,我若不穿,该是让她情何以堪?”想了想又道:“你快些起来,你二婶这些日子也给你做了几套更为花哨的衣裳,赶紧去试试吧!”
我心下一怯,没敢接话,半晌才小声问了句:“涂拾同毕歌现在何处?”
“他们今早从你二婶处领了衣裳,回自己屋中换去了,一会儿我们一同去观赏观赏?”
我虽是个姑娘,但不大好给自己打扮,却十分好捣鼓别人,如今想来,亦是受了二婶耳濡目染,言传身教所致。
我急急下床,飞奔出门去,二叔在后头喊了我好几声,我权当做没有听见。
但奔至园中之时,着实傻了傻眼。
这是谁家的院落?
我瞧着头顶上四四方方的灰白天空,如是想。
二叔自我身后追来,笑道:“你瞧,跑得那么快是做什么,到头来,还不是要在这里等着我?”
“这里是哪里?”
“瞧瞧看?”
突然灵光乍现,想起自己先前是在药神府门前的茶亭中睡下的,便猜测道:“药神府内院?”
二叔一幅此女聪慧无比的眼神看着我。
忽而,一雪兰长袍少年小碎步踱至面前揖了揖手,冲二叔道:“药神殿下,毕歌神君与涂拾神君都着装完毕,正在前院候着,邀您去品鉴品鉴呢!”
“神君,谁?”
“你二叔是也!”
哈!
这惊天霹雳许是得睡上些日子好好适应适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