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嫁女,普天同庆。
时隔百年,我再上九重天,未曾想会是这般光景。
司夜神君将整个天宫罩住,整个九重天浮满大红的灯笼,四处挂着泛光的红绸,五色的祥鸟嘴里衔着灯,爪上抓着酒盏,来回地飞。
犹忆百年前我初上天庭,却被扔入锁妖塔,命悬一线。是那人踏风而来,带给我万丈光华。
而今,救我的那人,却娶了害我的那人。
这些年,我终究是错付了。
司礼的小仙一声唱喝:“西天梵境迦叶佛祖弟子,问心到——”,后边那句“西海龙宫照漪公主到——”被完全隐没在议论声中。
“没想到此次的婚事,连西天梵境的人都请来了,这天帝,当真有脸面。”
“可不是,不过那位问心,不是说早在几万年前就已经……”
“唉,星君有所不知啊,这位问心,可不是几万年前那一位,百年前,她还不叫这个名字的时候,我就见过她一面。”
“还有两位问心?”
“咳,凑过来些……百年前,那位曦月各位可还记得?小仙可记得真真的,这位问心,就系曦月无疑。”
“这……我可听说,百年前,无尘上神为了救一个无名小仙,也就是那个曦月,将锁妖塔给劈了,从此里面的妖魔重新现世,祸害三界,无尘上神还因此欠下了一世苦劫。”
“如此说来,值此无尘上神婚礼之际,西天梵境派这么一个人来,怕是大有文章啊……”
“何止啊,小神还听说,那个曦月之所以入锁妖塔,乃是扶疏公主……”
“嘘…这话可得慎言。”
……
我有一瞬的恍惚,无尘下界,是因为劈了锁妖塔?原来当初我们竟是这般出去的……
我与照漪寻了个僻静处坐下,场上一派歌舞升平,众仙无不欢心愉悦。
照漪看上去虽有小姑娘的好奇与期待,却也存了许多担忧。许是怕我不好。
我尽力作出一副坦然自若的样子,举一杯酒,一口饮尽,“照漪呀,你觉着这九重天,比你西海龙宫如何?”
“若是论富丽堂皇,我龙宫自是不可与九重天相提并论。”顿了顿,她又凑近些道:“却比九重天多些自在与雅致。”
我一笑:“这九重天不是处处都如这般的,倒也有幽雅之所。”
照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道:“想来那位上神的居所,必是清幽雅致。”
她示意的是一位白衣的上神,梵庄。
“何以见得?”
“那位上神神色清冷寡淡,且众仙皆对他礼遇有加,分明是身份不低,却偏偏坐在那样一个角落,想必是不愿惹什么纷繁的仙。问心姐姐可知他仙讳?”
我打量她一眼,道:“观察地倒是细致入微,不过我们照漪几时对九重天的上神上心了?”
“他竟已是位及上神了么?可我怎的好似从未见过他。”
“那你定然听过他的名字,却澜宫,梵庄。”
“他竟是……梵庄么……”
“问心姐姐,我忽然觉得这宴会甚是乏味,不知可否出去透透气?一刻钟便回。”
我瞥一眼那边离席的白色身影,“我自然不会拦你,只是若我说你大劫将至,你仍要去吗?”
“若是有心,便是死劫,亦是敢闯的。”
这一腔孤勇,倒是像极了当年的我。
可这位梵庄,论起淡漠,怕是连无尘亦不能及。甚至可以说是,无情。没想到,照漪竟瞧上了他。
我虽不忍,却也知因果相生,我无法干涉。只期望照漪莫如我一般,执念太过。
但照漪这一去,竟久久未回。云上隐有雷鸣传来,我不禁有些担心,正寻思着该去何处寻她,却听一声唱喝:“无尘上神到——扶疏公主到——”
我不由自主的坐回位上。
来人仍是玉冠墨发,一袭白衣在满堂红光下分外惹眼。
轻抿的薄唇,深邃的眼眸,一如几万年的不染纤尘。
感觉到他的目光直直朝我而来,我不由低下了头。
天帝略含怒意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无尘上神,你这是何意呀?”
“天帝何意?”开口清清冷冷,平静无波。
“婚宴上着白衣,便是上神的礼数?”天帝最为宝贝这个扶疏公主,如今看着她在婚礼上失了脸面,怕是真的怒了。
“本上神向来不重这些。”
我不禁看向无尘。他平日里少言,不成想一开口,便是噎人的好手。他虽说着自己“不重礼数”,却端着上神的架子。须知一众上神,无尘为尊,即便是天帝,也不敢与之叫板。
“你!无尘上神,你既答应了本君赐的婚事,就应好好对待扶疏,可你如此作为,恐有损上神的威严。”
“便是损了,又如何?”
“你真是……”天帝一语未尽,便被忽然大作的雷声打断。
疾风瞬起,电闪雷鸣。
“这……该不会是天帝发怒,要司雷司电的仙君劈了无尘上神吧?”
“不至于吧,何况两位仙君尚在席中,未曾施法呀。”
“那这是……莫非是哪位仙友的劫数到了?”
无尘忽然闪身到我身旁,一手将我从座位上提起来,一转眼,我便到了殿外。
雷声愈来愈响,仿佛直炸在我的头顶。
我捂着心口,平静地望着他,“无尘上神,别来无恙啊。”
他愣了一下,轻唤:“阿月……”似是带了几分哀伤。
“上神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小仙带出殿外,莫不是在怪小仙的贺礼太薄?”不怪我不厚道,我送的贺礼,正是,尽情。
他一抬手,一把仙剑出现在他手上,墨色的剑身,泛着幽幽红光。
“我送你的东西,你便是如此轻贱的么?”
他将尽情往我手中一塞,说的话让我又是一愣:“也怪我把你教的如此不济,连自己的天劫都算不出来。”
“天劫?你说这是我的天劫?”我食指指天,一脸不可置信。
平常的花木,道行足了飞升之后便只是寻常的小仙,甚至散仙。而我一飞升便是上仙,但因我在树上待的时间太久,且待的地方又委实是块宝地,我也就没多想。可如今我飞升不过百年,这劫,却分明是上神飞升才能历的。
这着实是桩值得探究的事,可如今却完全不是探究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