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遇,安遇……”
不要,不要再呼唤我了,我不想再睁开眼睛,不想再去经历了,拜托,不要再唤醒我了。
“安遇,安遇,你快醒醒。”
不,我不要,不要醒,我不想再经历任何事情了。我不想再做梦了,不想再试炼了!我不是时间之镜的主人,我不是魔君,我什么也不是,不是!
“安遇,你做什么呢?”
米蓝一把拉住安遇,安遇睁开双眼,看着脚下湍急的洛河河水奔流不息。
“米,米蓝?”
“安遇,你别再向前走了,再走就要掉下去了!”
“哦,哦。”
“这水里面乱石丛生,掉下去可就没命了。你快点走过来。”
安遇慢慢挪动脚步,米蓝伸手示意安遇抓住自己。
脑袋里突然浮现了另一个画面:米蓝假意牵着自己,最后将自己推入了洛河。
“安遇,你还愣着做什么?”
“我……”
“你别怕,我牵着你。”
安遇缓缓将手伸向米蓝,米蓝紧紧握着她的手,两人小心翼翼从桥梁上走下来。
“呼,可算是有惊无险。安遇,以后我俩还是别再瞎胡闹了,这要是被墨由哥哥知道,他肯定得批评我俩。”
安遇看着米蓝,不知为何落下眼泪。
“安遇,怎么了?是不是刚才爬太高被吓傻了?”
“没,风太大。”
“被沙迷住眼睛了?别怕,我帮你吹吹。”
“安遇,米蓝。”
是墨由的声音。
“墨由哥哥,我们在这儿!”
看着墨由一路奔向自己,又看了看米蓝,这一次真的不是梦吗?
“咳咳,咳咳咳”
“你还是来看她了?”
“不来看看总是放心不下。”
“你呀……”
唐傲随陆无霄坐在桥上,“没想到最后你还是为她放弃了。”
“咳咳,咳咳咳”陆无霄微微一笑,“为了她,又有什么不可以放弃呢?”
“是呀,当初她为了救你一命宁愿承受千年吞噬之痛。如今你为了她逆转时间又有什么不可呢?我只是遗憾,哎。”
“遗憾什么?”
“遗憾她不知道你的付出,遗憾你不能和她终老。”
“只要她开心就行了。”
“既然如今也不造梦了,我们回了吧?”
“再等等。”
“等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总觉得她会来。”
“咳咳咳,咳咳”
“陆无霄,陆无霄!”
看着陆无霄直冲冲往洛河掉,唐傲赶紧飞身接住他。
“看样子你是等不了了。”
唐傲抱着陆无霄消失了。在他们刚离开的一瞬间,安遇从一端跑了过来,“陆无霄,陆无霄你能听到吗?我是安遇,我是安遇,陆无霄?”
没有人回答她,除了洛河永远变化的风。
一个月后……
砰
最后一个暗卫倒地,重华宫中的高楼亭榭里,就算再埋伏四十个这样身手不凡的隐卫也不足以抵挡安遇的进攻。
“陆无霄,你出来,我知道你就在里面!”
“魔君你请回吧,我们镜主很忙的!”
“唐傲,你让陆无霄出来,让他当面把话说清楚。我保证,只要他说清楚,我再也不血洗你们重华宫。”
“魔君莫要强人所难。”
“唐傲,你让他出来,我就见他一面,就说一句话也行。”
“魔君,我刚才说了,我们镜主很忙的。”
砰
安遇将手中长剑刺入唐傲身旁的石柱上。
嗡,嗡
长剑在墙上摇晃,唐傲两指捏着剑身不让它再晃。
“魔君,我们镜主一贯不喜打打杀杀,你请回吧。”
无论安遇怎样做,唐傲都用软绵绵的姿态回绝安遇。安遇既不能强攻,也不想不攻。
“她走了?”
“哎,可算被我好说歹说糊弄走了。”
“辛苦你了。”
“说的哪里话,难不成真让她闯进这重华宫里看到你如今这副模样?”
陆无霄想笑,却没力气,忍不住又咳了几下。
“镜主,你……”
“无妨,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陆无霄摇摇头,“当初强行从她哪儿把时间之镜夺走,原本被时间之镜吞噬的宇宙又被我逆转回来,我们修行之人都讲究顺应,如此背逆,也算是罪有应得吧。”
“可,她们彼岸花灵的血……”
“这事儿以后别再提起,尤其别让她知晓。”
唐傲看着陆无霄不发一言。
咳咳咳,咳咳咳
“镜主你快些躺下休息吧。”
“你出去吧。千万看住她,别让她有什么过激的举动。”
“好,我知道。你好生休息,别再操心了。”
陆无霄笑着看唐傲离开,不再操心,这几个字只是说起来容易罢了。
“陆无霄,你出来,我知道你就在里面!”
“魔君你请回吧,我们镜主很忙的!”
“唐傲,你让陆无霄出来,让他当面把话说清楚。我保证,只要他说清楚,我再也不硬闯你们重华宫。”
“魔君莫要强人所难。”
“唐傲,你让他出来,我就见他一面,就说一句话也行。”
“魔君,我刚才说了,我们镜主很忙的。而且这话昨日我也说过,这已经是我给你说的一千五百二十一次了。”
“你若不放我进去,我每日来个三五几次也是理所当然的。”
唐傲摇头笑了笑,安遇的脾气真是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改变。
“唐傲,你就让他出来,哪怕只是一面,只说上一个字都行。”
安遇近乎哀求,唐傲虽然不忍,却不能心软。
“魔君,请回吧。”
“陆无霄!我知道你在重华宫!今天如果你不出来,我就自尽在你宫前!”
安遇用匕首放在自己脖颈上,唐傲想阻止都来不及。
啪
安遇的匕首突然落地上了。
“陆无霄,陆无霄,我就知道你在这儿,你终于肯出来见我了!”
陆无霄站在高高的宫墙上,背对安遇。
“陆无霄?”
“不知魔君此来我重华宫有何贵干?”
安遇看了看唐傲,唐傲又看了看陆无霄,陆无霄示意唐傲离开,唐傲最后又看了一眼安遇,几不可闻叹了口气,回了重华宫。
“陆无霄,你就是白原,对吗?”
“魔君说笑了,我怎会是那厮。”
“陆无霄,你骗不了我,你就是白原,对不对!你就是他!”
“魔君请回吧,恕不远送。”
“陆无霄,陆无霄!”安遇想追上去,却被重华宫外的结界挡开了。
安遇趴在地上泪如雨下,“陆无霄,你骗不了我,就算你演再多戏,都骗不了我。”
唐傲看着泣不成声的安遇,很想去扶她起来,最后还是站在城墙上冷漠地看着她。
“魔君,我们镜主公事繁忙,你请回吧!”
又是唐傲这坨软棉花出来搪塞安遇。
安遇头也不回往魔域飞去。
明明在南星的时候,那场龙卷风就吞噬了一切。为什么自己又莫名其妙回到南域1527年呢?在那里,没有陆无霄,也没有化名陆无鱼的荞乐。米蓝和墨由虽然都在,却都只是和从前实验里的人差不多。安遇以为自己又被人放在了实验世界里,只是这一次她猜错了,那就是一个普通的星球,拥有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恨的平凡世界。为什么自己会突然回到那里去?也许只有如今的时间之镜主人陆无霄才能告诉自己这个答案,可,他为什么不肯见自己?
坐在塘子坞的老梨树上,安遇看着以星光为食的蓝鳍豚。一大堆问题在自己脑海中转来转去,问题只是问题,答案却不知在何方。
“啊嗯”
巨大的蓝鳍豚在安遇身旁游来游去。
“我没事,你去吧。”
“啊嗯”
蓝鳍豚游走了,在老梨树下突然出现了一株斑斓星。
斑斓星的叶子正舒展着释放前一夜吞食的星空夜景。
“唐傲?”
安遇在斑斓星上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赶紧从梨树上飞了下来。
“唐傲这是做什么?他手里拿的不是花灵之镜吗?他怎么会有花灵之镜?传闻里,自己母亲盗走花灵之镜后,花灵之镜从此就消失了。唐傲怎么会有?看样子他似乎在用花灵之镜寻找着什么。难道他是在找彼岸花吗?结魄曾说彼岸一国被曼珠沙华设下结界后就再也没人能够找到。唐傲找彼岸国做什么?”
花灵之镜,彼岸国,彼岸花。
这些字眼在安遇脑袋里转来转去。
“难道不是唐傲,是陆无霄!”
安遇惊讶于自己的推测,下一秒又对自己的推测深信不疑,肯定是陆无霄。唐傲想找彼岸花,莫非,安遇一下子想到了什么赶紧往重华宫赶去。
砰
依然是强大的结界。
如果自己大喊大叫,一定还是唐傲那个软棉花来应付自己。安遇想了想,假装又往魔域飞去。
“这次倒是奇怪,她又梦游了?”
陆无霄看着安遇离去的身影,“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
“要不然我跟去看看?”
“罢了,有这结界,她闯不进来。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镜主,你……”
“没事,你去休息吧,我再躺会儿。”
“镜主,要不然……”
“不行,咳咳咳,咳咳咳,不能让她知道。”
“好,好,镜主你别激动。”
关上房门,唐傲看着屋内愣了半晌,自古情深不寿,或许大抵如此。
在重华宫外等了很久,这一夜唐傲没有出现,更不用说陆无霄了。也罢,来日方长,安遇就这样垂头丧气飞回魔域。看到安遇,在老梨树下游走的蓝鳍豚游了过来。
“啊嗯”
“你去吧,我没事。”
对于蓝鳍豚的关心安遇习以为常,就如同唐傲每次都用同样的说辞打发自己一样,安遇每次也用同样的说辞打发蓝鳍豚。
“啊嗯。”今日蓝鳍豚却是有些不依不饶。
“真的,不用担心我。”
“啊嗯。”
安遇疑惑,看着不愿离开的蓝鳍豚,轻声说了句,“你是想告诉我什么吗?”
蓝鳍豚见安遇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很高兴地围着安遇绕了一圈。
“你要带我去?”
“啊嗯”
安遇跟在蓝鳍豚身后,不知怎地,一颗心忽然紧张到不行。
斑斓星一个以草的名字命名的星球,蓝鳍豚虽然是斑斓星上最大的生物却不是最多的。斑斓星上遍布了一种吸食夜晚星光的草——斑斓星。原本这草应该唤作斑斓草,奈何人们见到它的时候看到的总是前一晚星空的模样,如果叫它斑斓草反而让人觉得名不副实。
安遇随着蓝鳍豚来到斑斓星,在一个巨大的陨坑里,安遇看到了被无数悬浮空中的琉璃球围绕其中的《峡云秘籍》。
“啊嗯”
安遇看看领路的蓝鳍豚,一步步往陨坑中间走去。
叮,叮,叮叮叮
无数琉璃球碰撞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这本书安遇在梦里见过多次,如今亲眼看到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荞九妄曾说过,峡云秘籍既是一本书也是魔道最至高无上的宝典。
魔道的东西为什么出现在斑斓星呢?
砰
安遇伸手,却被峡云秘籍的结界弹开了手,奇怪,这结界如此强大,为什么自己整个人还能好端端站在这儿?
“魔君,你终于来了。”
这老人安遇看着面善,想了想才发现他是那位在魔域坐化消失的Y星人。
“您在等我?”
老人摇摇头,“不是我,是它。”
老人把峡云秘籍递给安遇,一瞬间消失不见了。
刚才这一幕应该是虚拟人像,安遇这样想着翻开了峡云秘籍,在老人手中厚厚的一本书,如今落在自己手中却成了一张纸,上书:0若代表零,1就表示无数。1若代表一,0就表示无数。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安遇一时参详不透。
叮
伴随着琉璃球碰撞的声音,峡云秘籍也消失了。
叮叮叮
无数琉璃球相互碰撞,似是在送别。
呲
一个琉璃球碎了,碎掉的琉璃球没有落地,在一个很小的方框里呈现了夜晚的星空景象。
又一个琉璃球碎了,和刚才的那个一样。
安遇这才明白,原来这里的琉璃球是存储往日星空夜景的容器,并不是普通的琉璃弹珠。
叮叮叮
清脆的碰撞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的琉璃球碎了,越来越多的往日星空出现了。
安遇站在陨坑中间,周围一圈,从下到上全部都是不同的小方框,安遇觉得自己像是被无数播放器围绕其中。
播放器?蓝鳍豚带我来这儿是想让我看到什么吗?
“蓝鳍豚,这夜晚星空里可是有我想知道的?”
蓝鳍豚在外围着安遇绕了一圈,安遇这才开始认真看斑斓星记录的一切。
记录虽然只是些片段,安遇仍被这支离破碎片段凑起来的故事吓得后退了两步。
“怎么可能,怎么会!”
比起之前发生的一切,安遇更不愿意相信的是眼前的这一切。
这是一个病变的宇宙,病变是因为被实验了太多次。
临界点是所有实验的最终目的,病变不过是这个目的下必然的表现。
所谓时间之镜的主人,不过是在替实验目的背锅罢了。
亲手推翻了自己的信仰,安遇坐在陨坑里仰天大笑,自己如蝼蚁,多么渺小且卑微。然而就算如此,陆无霄依然拼尽所有拯救自己。对于自己这条命,安遇的认识突然有些恍惚。
“魔君,我们镜主很忙的。”
在重华宫外,唐傲没有察觉安遇的异常,一如往常想劝她离开。
靠近结界,安遇缓缓伸出右手,如今知晓一切真相,再强大的法力在自己眼中又算得上什么呢?
“魔君!”
唐傲看着安遇因为结界抵抗已经露出白骨的右手,她这是要做什么?
结界消失的瞬间,安遇不偏不倚躺在了陆无霄怀里。看着陆无霄苍白的脸,安遇抬起左手,“白原,是你吗?”
“你怎么这么傻?”
安遇摇摇头,“对不起,我来晚了。”
两人相视一笑,安遇化作一团血雾,须臾散去。
“镜主,魔君她?”
陆无霄沉默着,头也不回往重华宫走去。
“唐伯父,你又来看我爹啦?”
“是呀,每个月不来陪他喝上几杯,总觉得这日子漫长得紧。”
“既觉得寂寞,唐伯父干嘛不去寻一个伯母。”
唐傲笑了笑,摇摇头,“看你爹娘为情如此,哪里还有心思去找什么伯母哦。”
“在旁人眼中,爹娘不是如神仙眷侣一般吗?”
唐傲笑着没有说话,挥挥手,摇摇晃晃往山下走去。
“唐伯父,你的酒壶。”
“放哪儿吧。”
风过,人随风去。
塘子坞的老梨树下,斑斓星依然茂盛,陆无霄和安遇的坟冢旁一株红色的彼岸花正开得热情似火。卷曲的花瓣仿佛能够摄人魂魄,鲜艳的色彩让这孤寂的坟茔不再单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