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出山谷,风岚荡此间。
天风吹卷,明霞拨转,乱花掠燕卷残叶,飞鸿振翅织神光。神树林里斜阳漫透,遥遥隐见山峦。嘉木华盖成阴,斑驳疏影照残棋。又趋于日暮了,一盘局杀了个三天三夜,竟未能叫我与执明老兄分出个胜负。
西边那可怜小子早已坐不住,在我这神树林里绕了上百圈。句芒倒是深谙观棋不语,看了两个来回,大约觉得无趣,也转而去林子里逗弄塹雀了。
“孟章,你看监兵这个样子,是不是不太妥当。”
执明阿兄落下一子,抬眼看向我,满脸是不加掩饰的担忧。我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只得道好歹是一方神君,总要学会自己排解。火凤已经先行下去,若不出错,那命定之人的出现也就在这一两日了。
阿兄阖眸,点头默许。金乌西斜已更甚,淡金薄镀,燕雀呢喃,空谷谐鸣啁啾。我见他凝观棋局,似沉思良久,拢袖辖一白子迟迟不落。羊脂白玉棋子莹润透亮,闪烁指间,被阿兄反复摩挲。
“监兵,你来,看这一子该如何落。”
日落月出,阿兄方才出声,唤了监兵阿弟来。他纵是开嗓朗朗,可更像一道叹息。战神虽烦躁,犹答应了上前。九天太清神树下之局,是博弈之阵,亦是静心之法。执明神君如何思量不得,若非为那痴儿,何必多此一举。
月光洒遍,夜风荡拂,神树早又开了一季花儿,素白相错如絮絮飞雪,枝叶婆娑共清风过梢头。
“我,不擅棋,还是不献丑了。”
痴儿终究没有落子,也不归还,直接丢回了陶罐里。执明阿兄看着他,欲言又止。银白披风在风里猎猎作响,监兵背过了身,不愿叫我们两个看见表情。我还记得很久之前,执明阿兄还在和我说笑,这小子能不能讨得到媳妇。
那次苦了司命小君,被我闹腾整整三日三夜,听说最后躲下界去了。
眼前之困棋,实则也是四天之将近穷途。若得终生闻法,天地怡然,六道昭昭,何须未曾生离而直至死别。我终是出言相劝,要痴儿再观此局,无论棋术好坏,落一子罢。
他身形动,低眸垂首,拾子复详观。月华明灭,我抬掌,触而不得。盈盈银辉之中,似有淡朱光亮如水澄澈。
等等,这是?
心头一颤,我匆忙抬头观星象,望见三十三重天上群星闪耀,云海浩瀚,南方命主璀璨生辉,光芒胜日,煜煜几灼目。阿弟手中棋子啪嗒落盘,已然欣喜若狂。未及抚掌相庆,又见一暗紫小星往南而去。
果然……天命难撼,命定之人出而终有一劫。阿弟双拳紧握,目眦欲裂,俨然怒由心生。三方护法神君停滞于此良久,只为等候一圣母出。九天神鸟,天成地养,即使一时落魄,也不是尔等魑魅魍魉可以造次的。
“莫焦急。神君之母,福德无量。”
我悄然起身,与阿弟如是道。瞧那天穹之上层云涌动,我倏尔振袖,九爪金身乍现,势将吞星掩月,龙吟长荡于彼间。
也罢,本就是四方天共渡的劫难,便由我来成全他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