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从前那位陵光神君？她曾经引过离火下界吗？从来没有人和我讲过，包括火凤。

　　小金乌大约看出我面有疑惑，囫囵一句不知道便算了，又与我道，去劝他的人全都无功而返，过了不知道多久，祭坛又立起来了。

　　是了，凡人供奉金乌的祭坛又立起来了。祝祷祈求之声开始连绵不绝，盖过了风雪呼啸，鸟兽嘶号，凄怨哀厉，尖锐扰耳，沿着祭坛直传进汤谷。

　　他说，起初他假装不闻，施法布下层层结界，不过三日便被打破。凡人的欲望果然有可怕的力量，将好端端一个汤谷变成了不得安寝的囚笼。小金乌再也坚持不住了，一记重掌自个儿震碎了结界，披发赤足踏行在广袤的扶桑枝叶上，悉数接受着外界誓不罢休的哀号。

　　“我曾和你北边的阿兄说，我知道，若再不出去，只怕他们求而不得，就该指天叫骂了。什么生而为神的职责，我这个神偏不爱世人，我只知道，他们是贪得无厌的蝼蚁，与我有不共戴天的血仇。”

　　我相信这是他的真心话，也是他最后的骄傲。因为懂得，所以愿意体谅，我们同样背负灭族之痛，纵使我为灵胎诞育，血亲浅薄，并不能体会到那种蚀骨锥心的哀婉，每每想起也照样心有戚戚。我忍不住要问他，既然如此，为什么还是选择了走出汤谷。

　　“我听到了孩童哭号，听见了他们在商议，要用活人作为祭祀，来平息太阳之神的怒火。小娘娘，你听，这就是我们一直守护的人类，残杀同胞，就为了我能给他们一点光明。可是，就算死再多的人，我的兄长们能回来吗？”

　　“当然不能。小金乌，我明白你。其实你比我幸福，至少你曾经与亲人在一起，而我从一生下来，所有的不过是个天生仙胎的虚名罢了。若换作是我，也必然是没办法原谅的。”

　　“幸福吗……呵，看来，西天的那一家子对你不好。小娘娘，你看这些凡人好不好笑，从前我们给过他们那么多光明，他们还不稀罕，等到自食了恶果，又开始想起金乌的好处来。”

　　金乌越发激动，道那时他心头回荡诡异之声，辗转彳亍犹豫困惑，有许多次险些踏出汤谷。他说，人都是自私的动物，得意时便射杀日神，潦倒时又残杀同胞，他们敬神憎神，誉神毁神，能成就神明，亦会杀死神明，惨死的九个金乌就是教训。

　　“可我还是走出去了，生而为神，真的无奈。我无法原谅，只能日复一日在自责中煎熬。那只酸与鸟的确无辜，可小娘娘，我心头这把火太旺了，已经快将我吞噬了，别人都告诉你，金乌性情乖张，叫你不要理睬我吧？呵……我也想正常一点，可我早就不能了……我不能了……”

　　没了通身的戾气，他也只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我缓缓上前，主动张开双手抱了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