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我们不是天地间的第一批神，我也不是这一世的神明中，第一只南明朱雀。

　　嗯……其实，连第二只也不是。

　　“不过嘛，也没什么要紧的。小朱雀，可别哭鼻子。”

　　好吧，我不很在意的。我是南天上的陵光神君，羽虫之族后嗣广布，遍及四海，自然都是我的子民。没有同类，也不算十分要紧的问题。

　　自降生起，我身边就有一只白虎。他是西天上的监兵神君，是威风凛凛的战神。他有一个嫁了人的阿姐，唤作楚裳。东边的青龙，北海的玄武，还有诸天的众神，他们都有各样儿的称呼，唯我总唤他一声，楚泠。

　　楚泠，楚泠……玉面战神，却有这么个软得像水的名字。上百年了吧，唤在口中字字珠玑，唇齿留香。

　　他们都叫我小朱雀，尤其是整日醉醺醺的孟章神君。楚泠和我说，他怕孟章怕得很——别误会，青龙嗜酒，见到谁都想拉着一醉方休，母神的仙酿被他几次硬讨了去，赖在父神的三十三重天大殿里，闹了个鸡犬不宁。

　　这些我没有亲眼见到，都是楚泠偷偷讲给我的。那时我停在他的手指上，他常年穿戴着盔甲，可我能感觉得到，那裸露在外的方寸一点皮肤，分明有着温柔入骨的温度。

　　是的，那时我还是只雏鸟。执明阿兄告诉我，鼋龙贪欲太重，脏了雀鸟的轮回路。我问他，鼋龙是谁，被误了的那只雀鸟是第一只，还是第二只。执明阿兄没有回答，给了我一颗北海的珠子，让我收好。

　　“别告诉监兵。等将来你能化形时，再亲手送给他。”

　　珠子闪着温润柔软的光泽。能化形时么？哦，看来这颗漂亮的珠子，要在南天多待几万年了。

　　我时常想，我不会成为一位好的神君。前面那两只朱雀，都比我强吧？踏进神阶是要渡天劫的，第一次我差点丢了性命，以至于到第二次的时候，楚泠扑上来替我捱下，自己险些死于雷劈。他的宠溺种下了恶果，一直到了五百岁，我仍是只雀鸟。父神母神看不过了，狠狠问责了他。

　　我不知道他去了三十三重天。趁着那段时间，我偷偷下了界。

　　亭台楼阁，桥梁水榭，这个花红柳绿的人间，果真好生漂亮新奇。生着赤红羽毛的雀鸟游荡于下世，小小的一只并不起眼。我不知道自己闯进了哪儿，是一座巍峨庄严的大殿，看上去……估计得有几万年了吧？

　　我好奇，溜着窗沿飞进去，随便找了处房梁落脚。这地方真好看，虽然有点暗了，可是精巧华丽得很。正上放着一座鎏金画彩的神龛，神像矗立其中，手中紧攥着长剑，英姿俊秀，好一副美人傲骨。

　　我不知道她是谁，四方天上的神明里，从来没有这样一位女子。

　　这个国度的人们争相而来，纷纷叩倒在神龛下。这大殿本不狭隘的，可一下变得拥挤起来。妄我为天上的神仙，面对这么多的凡人也会害怕。我只是一只小小的雀鸟，化不得形，连离火都施展不出。

　　我不想被别人看见，匆匆忙忙展翅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