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守西方已有万年之久了。孟章时常来寻我饮酒，执明偶尔遣赑屃问候，可四方天的神君上一次聚首，已是数千年之前的事儿了。

　　千年之前，朱雀要回南天，阿姐劝我挽留，我动了动心思，终是没有。阿姐骂我痴，我只得道，她是最后一只朱雀了，西方的肃杀之气可以抚育她，却不能留她。

　　我依稀记得，这一世四象初次团聚，是在执明处亘古不变的寒冬。

　　阿姐畏寒，不愿同去，再三嘱咐了我看顾好幼雀。小姑娘已经能引离火，尽管有漫天的朔风裹雪，我也能感觉到她手心温热。北域的天地入目皆白，她从没见过，执意要降下界去，踩得积雪咯吱作响。我随着她，看着浅浅足迹一点点被风雪掩埋。

　　“楚泠，楚泠！你看，这儿全都是白色的，你显了原身，好不好？”

　　嗬……白虎也，通身缟白无杂色。这小姑娘怕被惯坏了，心性愈发顽皮。我不依，她便要扑进我怀中哭闹。有那么一会儿，我被缠得无法了，当真想化了原形，虎口一张，吓一吓她。

　　“乖，小陵光，玩够了便走吧，两位阿兄该等着急了。”

　　我抱起她继续前行，这一下除却耳畔的哭闹，再也闻不得其他声响。未行多远，渐入玄武灵境。还没踏进门槛，先听到青龙咕噜含糊的抱怨。

　　“这两个人怎么搞的，怎么这么慢！你出去看看，别是掉进海里了。”

　　怀里的小姑娘自觉收了声，伸手搂着我的脖颈。我空出手去推门，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屋里和暖如春，桌上摆着酒菜，青龙已经撑着脑袋，半边身子醉瘫在桌沿。

　　“孟章兄，执明兄，我们来迟了。”

　　孟章，执明，还有我怀中的陵光，四方天的神君里，只有我还记得，飞升成神之前，自己叫什么名字了。万年之前曾有一只雀儿，告诉我她就唤作陵光。

　　陵光，很好听的名字。那雀儿是否另有姓名，我至今不知。

　　执明阿兄的神殿里灯火通明，年幼的小雀鸟与东北二象不甚熟悉，赖在我怀里不肯下来，清澈的淡红眸子好奇地打量四周。孟章看得有趣，笑呵呵地坐起身子，伸手过来要抱一抱。

　　“哇……”

　　也许是被酒气熏着，小姑娘看他一眼，咧嘴大哭。孟章落了个大尴尬，干咳两声表现得若无其事，偷偷闻了闻宽大的袖子，又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执明素来稳重，紧抿的唇角弯起一丝弧度，笑意从眼底溢出来。他好心地指指身后，示意孟章躲出去醒一醒酒。

　　我轻轻捏一把小姑娘的脸蛋，放柔了声音安抚劝哄。嗳，若她这样满脸泪痕地回去，阿姐又该臭骂我了。好了好了……陵光神君已经两百岁了，还是个小小稚童模样。我曾提出质疑，而父神的回答和我搪塞阿姐时的一模一样。

　　她是这一世最后一只朱雀了。

　　下界虔诚的子民不能没有陵光神君，天生仙胎于西山，朱雀再世，当正神位。